第3516章 執念(下)
官仙 by 陳風笑
2022-2-19 20:39
楊伯明終於徹底地蘇醒了過來,其實他壹直認為,自己始終是清醒的,只不過有時候,身子有點軟,想說的話說不出來。
警察怎麽把他弄上車,怎麽送到醫院,又怎麽銬著他輸血,他心裏都明明白白的,最多就有點像喝了酒,是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而他最在意的事,卻是因此而錯過了,他好不容易再次見到了女兒,而女兒又再度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真的無法抑制心中的怒火。
“妳的生理指標正常了,有什麽想說的嗎?”壹個警察始終在關註著他的反應,見他眼珠亂轉,就出聲問壹句。
“我家大妮兒呢?”楊伯明茫然的眼光開始集中,他冷冷地發問。
“妳說是,剛才妳們打架,是為了壹個孩子?”警察謹小慎微地發話,事實上,通過對圍觀者的詢問,他們掌握了壹些現場情況,只不過非常遺憾的是,圍觀的諸多人裏,沒有人願意出面作證,他們甚至不需要明確地拒絕——我只是聽說,好像是這麽回事。
“那個孩子是我的女兒,”楊伯明的眼中,淚水汩汩而下。
“嗯,妳繼續說,”警察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這不是他心硬,實在是在這壹行做得久了,見過太多類似的場景了。
“我還說什麽?我找見我女兒了,她又不見了,”楊伯明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了起來,“女兒,是爸爸對不起妳啊。”
楊伯明的木工手藝,那真是沒的說,在陽州是數得著的,陽州的市場不大,高端木活兒並不多見,他要是本本分分地在陽州發展,壹個月歇十天,也不愁掙兩千多。
更別說,他其實是有資格帶隊伍的了,別的不說,楊老大手下出了師的徒弟就有五個,這五個走遍全中國,木活兒裏也絕對是大工,他帶上那些學徒的隊伍賺錢,再夾雜壹兩個大工,就算在陽州,壹年他個人起碼賺四、五萬。
但是楊伯明對帶隊伍的興趣不大,有時候他帶幾個孩子出去壹起幹,有時候就是壹個人出去幹,甚至不怎麽賺錢都無所謂,他求的是走遍天下——好尋找他被拐走的女兒。
楊老大結婚比較晚——起碼在北崇比較晚,他二十三歲才結的婚,二十五歲有了女兒,對於重男輕女的北崇來說,這個女兒應該是遭人待見。
不過楊伯明很喜歡這個小女娃娃,尤其是半年之後,他的弟弟楊仲亮生了壹個兒子,他更是壓力全無——接替老爸那個豆腐攤的,就是老二,老二又生了兒子,那就是楊家的基業能傳承下去了,他做為老大,可以松壹口氣了。
他甚至認為,自己有了這麽壹個女兒,這輩子基本上不需要再有什麽追求了,賺壹點錢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不得再賺壹份豐厚的嫁妝,將女兒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對他來說,這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遺憾的是,四年之後,楊老大家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懷上了,本來想打掉來的,可是B超了壹下,發現是男孩兒,老二就建議這個孩子留下來,他琢磨壹下,以自家的條件,養兩個也不算困難,那就再生下來好了。
超生這些的費用,該出就出了,楊老大也很寶貝自己的兒子,而楊老大的女兒年紀尚小,並沒有覺得弟弟會給她帶來多大的競爭力,所以她很喜歡這個弟弟,整天逗弄他。
這原本是非常美滿的生活,但是很遺憾的是,去年年初,楊老大女兒五歲多的時候,推著弟弟在陽州的街上玩耍,壹輛面包車開過來,車上下來壹個大哥哥,要抱著她弟弟上車。
做姐姐的肯定要驚叫,結果楊老大的兒子被甩在路邊,他的女兒被面包車帶走了。
楊伯明跟壹般的北崇人不太壹樣,在他心裏,女兒和兒子是壹般重的,尤其是女兒跟他在壹起,多生活了四年多,客觀地說,如果有偏向性的話,他心裏更鐘愛這個女兒壹些。
女兒不見了,沒有人比他更著急了,他報了警貼出了尋人啟事,為了那些微薄的希望,他東奔西走去辨識種種可能,為此他花費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錢。
他現在不帶隊伍,而是全國各地接活,也是為了要找自己的女兒,不管在什麽地方幹活,壹有空閑了,他就滿大街地亂轉,問路的時候,遇上那種看起來特別好說話的主兒,他還會拿出女兒的照片來,順便打聽壹下。
這樣的日子過了整整兩年,今天上午他跟包工頭去采購壹批耗材,敲定了貨物之後,他壹個人閑著沒事,在大街上溜達,看到跟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他就多看兩眼。
走著走著,楊伯明看到街邊有個斷了腿的小乞丐,衣著單薄地趴在那裏,出於習慣,他走到孩子面前,仔細地看了兩眼,禁不住全身劇烈地抖動壹下,顫抖著發問,“大妮兒?”
他是用北崇話說的,旁邊看護孩子的中年男人壹下沒聽出來,可是地上的小乞丐卻也猛地抖動壹下,她擡起頭來,驚恐地看著面前的人。
我的大妮兒……邋遢成這個樣子了?楊伯明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聲地叫了起來,“大妮兒,我是妳爸啊。”
小乞丐聽到他喊,嚴重驚恐的神情越發地明顯了,待見到他伸手出來,嚇得全身不住地哆嗦著,戰戰兢兢地向後縮身子。
“我是妳爸啊,”楊伯明順手掏出了口袋裏的照片,照片是塑封過的,不過由於他頻頻地掏拿,封著的膠片邊角已經開裂,中間的膠片也磨損得厲害,但大致圖像是看得清楚的,“這是妳的照片,不記得了?”
小乞丐見到照片,好像是見到了人間最慘的事情壹般,嚇得尖叫壹聲,然後沒命地嘶吼,整個人卻是哆嗦著往後退。
“尼瑪,”楊伯明壹時大怒,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卻是嚇得連他這個老爹都不敢認,他手壹指那個中年男子,“這個女娃,妳是從哪裏……”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腦後重重壹震,就知道自己被人敲了悶棍,不過面對這種極端情況,他也做過假設,他的口袋裏,這兩年隨時帶著三樣東西:照片、卷尺、壁紙刀。
楊伯明剛才的失態,只是因為他在兩年多之後,猛地又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壹時間難以自控罷了,現在感受到來自背後的襲擊,他強忍著那眩暈感,伸手進口袋摸出壁紙刀,卡簧向前壹推,想也不想,反手壹刀就劃了出去。
壁紙刀是極快的,快到被刀傷了的人壹時都不會有感覺,襲擊者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手持壹個大號扳手,見他敢反抗,想也不想又是壹扳手砸了下去。
楊伯明真的不是打架的料,他雖然力氣不小,但是躲閃騰挪的水平差得太多,不多時又有壹個漢子手持匕首跳出來,三個人圍攻他壹個人。
他都不知道身上有多少的傷口,當時他只有壹個信念:大妮兒,爸爸既然找到妳了,就不會再讓妳失蹤。
壁紙刀很鋒利,但是也很薄,根本就不是用來打架的,在稀裏糊塗的打鬥中,那刀早就斷了,楊伯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將那把匕首搶到了手裏,然後他就是壹陣瘋狂的亂紮。
在那三人都倒在地上之後,他才四下找自己的女兒,不料想壹眼看到,壹個穿著厚實而邋遢的女人正抱著小乞丐,消失在街角。
他壹拔腳才待追上去,下壹刻卻只覺得天旋地轉,踉蹌了兩步之後,他摔倒在地,只是他的眼睛,依舊在死死地盯著那個街角。
壹次又壹次,他想爬起來,但是真的渾身無力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保護不了親生的女兒。
然後,就是警察們來了,他很想說救壹救我的孩子,但是他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再後來,警察根據他身上帶著的工牌上,打通了化肥廠的電話,接著很快就找到了包工頭……
“好了,妳先別哭,”警察見他哭得稀裏嘩啦,不耐煩地發話了,“想找回妳的女兒,先把事情經過好好回憶壹遍。”
楊伯明哪裏回憶得起那麽多?他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就是下意識地想保護自己的女兒,把她從那些可惡的家夥身邊救出來。
所以他說的事情經過,真的是雜亂無序前言不搭後語,前前後後張嘴閉嘴離不開“大妮兒”,不過他有壹點還是可取的,就是最後抱著孩子的離開的那個女人穿了什麽衣服,他描述得非常詳細。
“當時為什麽沒有想到先報警?”警察冷冷地問他,“而且我們在現場,也沒找到妳說的妳女兒的照片。”
“照片被打掉了,”楊伯明慘然壹笑,“找警察……這些年我真的找了很多次警察,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妳們來的時候,大妮兒會不會還在那兒。”
聽他如此說,警察也沒再說什麽,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楊伯明見狀,又趕緊叮囑壹句,“警官,要盡快查那個女人的下落。”
“妳還是先關心壹下自己吧,壹死兩重傷,下手真狠,”警察輕哼壹聲,頭也不回地回答,“就算妳說的都是真的,妳也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