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沒用的人

　　米奇和斑點狗也把頭套摘掉了，同樣的滿臉大汗，長發濕得像是剛落水撈上來。
　　米奇是馮芳，斑點狗是趙娥眉趙師太，江澈都見過，都認識……所以，林姑娘這是把高中時代和大學時代最好的兩個閨蜜壹起叫上了。
　　按分店經理說的時間算壹算，她們大概壹放暑假就過來了。
　　馮芳是在哪裏讀的大學來著？江澈壹時想不起來。
　　他現在有些無措，五味雜陳地站在巷口，看著長巷裏正壹邊說笑，壹邊艱難前進的三只大玩偶，三個姑娘。
　　人肯定是累壞了，但還是邊走邊互相說笑著。
　　“辛苦妳們倆了，累壞了吧？”林俞靜很有主人翁意識地說。
　　“哎呀妳每天都這麽說”，馮芳神情氣惱壹下，說：“明明就是好事好嗎？正好可以減肥，妳看我都瘦了十多斤了。”
　　“就是。”趙師太也說：“就是等贏了以後，妳得讓那個臭不要臉的給我也做頓飯，這裏就我沒吃過了。”
　　“嗯……”林俞靜猶豫了壹下，“可是妳的身體，真的沒關系嗎？”
　　“當然沒關系啊，這都好久了，而且當初有妳照顧得那麽好，天天好吃好喝好補。”趙師太壹邊說著，壹邊上前，細心替林俞靜整理額前鬢角帖服的亂發。
　　畫面裏，斑點狗輕輕搖著尾巴，在摸大白熊的臉頰。
　　大白熊在幫腳板好大的米奇擦後脖子裏的汗。
　　米奇踮著腳，想趴在斑點狗背上賴壹會兒。
　　“剛才差點就被他抓住了。”
　　林俞靜似乎還有些後怕，笑著說。
　　“怎麽會？”馮芳語氣有些誇張說：“我們穿成這樣欸，妳以為這樣他也能認出妳嗎？心靈感應啊？”
　　趙師太點頭，“其實我和馮芳都覺得，我們剛才本來應該壹起沖上去，故意不小心把他撞翻在地上，再疊羅漢，再道歉跑……看宜家經理和員工全嚇死，看他丟臉，整個傻掉……哈哈哈。”
　　描述著畫面，趙師太大笑著，馮芳也是，說：“就是，就是，哈哈哈。”
　　“林俞靜。”
　　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有漸近的腳步聲。
　　正相對大笑的馮芳和趙師太笑容漸漸收斂，嘴巴慢慢合上，又微微張開……神情僵住。
　　馮芳緩緩說：“不關我們的事，謔？”
　　趙師太點頭：“嗯，那我們先走吧。”
　　米奇和斑點狗先跑了。
　　大白熊：“要不妳們現在去撞翻他，再壓住？”
　　米奇和斑點狗沒回頭，笑著，誇張地高擡腿，拐彎消失了。
　　林俞靜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果斷默默把頭套戴上。
　　“看我在臨州城裏抓住了什麽？北極熊？”江澈溫和笑著。
　　“嗯？”
　　人轉過來了，憨厚可愛的神情，壹頭大白熊。
　　厚厚的手掌上還有壹張小傳單。
　　“妳，妳要買家電嗎？去，去宜家……吧。又好，又便宜，家電送到家，售後服務隨叫隨到……還可以幫忙做……呃，指導暑假作業。”
　　“每天，都在城北店門口哦，教題，還教唱英文歌。”
　　江澈笑著，看著面前笨拙的大白熊：“認識老板娘的話，能打折嗎？”
　　“……已經，最便宜了。”大白熊慌張退壹步，“哎呀，妳……”
　　“別動。”
　　江澈上前，伸手溫柔地幫她把頭套摘掉了。
　　脖子，下巴，抿住的雙唇，微翹的鼻尖，高挺的鼻梁，長睫毛掛著水珠的雙眸……
　　林姑娘滿腦門子滿臉的汗，濕漉漉貼在額頭和臉頰的頭發，眼睛裏水光明亮。
　　目光相對。
　　林俞靜擡手臂擦了把汗，調皮笑壹下。
　　“江澈……唔。”
　　躲在墻角的米奇和斑點狗呆呆地互相看壹眼。
　　趙師太：“哇，親上了。”
　　馮芳：“嗯，壹定很鹹吧？都是汗。”
　　趙師太：“妳沒談過戀愛妳不懂。”
　　……
　　城中村民房改的，最廉價的小賓館。
　　二樓的壹個小房間，地面是老舊的木板，踩著不很牢固的感覺。空調自然是沒有的，只有壹臺噪音巨大的小電扇在桌上，麻木地搖著頭。
　　房間只有壹張床，所以枕頭都橫向貼墻擺著，她們仨大概橫著睡。
　　擡頭，窗口曬滿了洗過的衣服。
　　想來她們每天至少換壹身，還好是夏天，幹得也快。
　　馮芳和趙師太先壹步到房間，慌忙把內衣收了，又換了玩偶服。看著林俞靜壹臉尷尬帶著江澈進來，打了個招呼，就抱著臉盆下樓洗澡去了。
　　“壹會兒才吃飯，中午下班時間路上有人，十二點半到兩點半路上人最少，就休息。飯在老板那裏自己煮，嗯，老板另外收壹點錢，她本來還說要多收我們水費，後來也算了。”
　　難得壹次，林俞靜顯得有點局促，大概她把這次的事情看得太嚴重了吧。
　　“妳不先把玩偶服換掉嗎？”
　　“換……等等。”
　　“先換吧。”
　　“……那妳轉過去。不許看。”
　　“好的。”
　　江澈當然偷看了。
　　短袖T恤整件都濕透了，薄長褲也是，所以都緊緊地帖服在身體上，腰線清晰，大長腿緊繃，略微可以透視……
　　難怪不讓看了。
　　這樣子大概比沒穿更誘人，只是這個時候，江澈很難生出邪念。
　　他只好顧左右而言他，“玩偶服哪裏來的啊？”
　　“盛海茶寮辦事處開業的時候看見的……我去要的，沒讓告訴妳。”
　　“哦，壹放暑假就來了吧？這麽久也不跟我說，打電話也不說。”江澈扭頭看了看眼前的環境，說：“這也太辛苦了。”
　　“還好啊，三個人挺有趣的。”
　　“為什麽要瞞著我呢？”
　　“……因為想給妳幫忙，但是我好像壹點用都沒有，就只能做這種小事情。”林俞靜說：“我又不像那個……那些經理，能幫妳很多事。”
　　“告訴妳了，妳還要照顧我，還要分心……說不定，還要為難。”
　　“我看報紙了，報紙說妳很艱難，會輸。有壹次馮芳說漏嘴，說咱們倆其實不合適，我心說是啊，我好像是很沒用，壹點都幫不上妳……”
　　“可是，我又舍不得把妳讓給別人。”
　　林俞靜轉頭看著江澈。
　　“所以我就盡力做我能做的，讓自己有壹點點用，就厚著臉皮理直氣壯了。”
　　“所以妳別趕我走，更別分心，好不好？我知道妳現在很艱難。”
　　“哪怕咱們輸了也沒關系啊。”
　　林俞靜以前有兩句很個人的口頭禪：
　　“我餓了就沒骨氣。”
　　“我沒辦法了，就先睡壹覺。”
　　現在她突然反復說：“我好像很沒用。”
　　江澈壹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林俞靜顧自回身在枕頭芯裏翻啊翻……轉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壹疊錢。
　　“我這個學期拿了好多獎，幫石教授做了好多課題，六千塊，我存的……就壹點點用，好不好？”
　　江澈知道她為什麽住在這麽破爛的小賓館了。
　　他大概很難向林俞靜解釋，報紙上關於宜家缺錢的概念，和勤儉節約，個人積蓄這樣的日常金錢概念其實並不能扯上關系，那個缺，缺的是大錢……江澈的基本生活，依然是優渥的。
　　當然，他還是努力解釋了，要不然林姑娘雖然咽著口水，還是死活不肯跟他去吃大餐。
　　三個姑娘洗了澡，換了衣服。
　　“原來店裏有壹個房間給我們換衣服的。”
　　走回店門口坐車的時候，林俞靜說。
　　宜家的員工站在店裏，都朝門口看著，這三個暑假兼職的大學生來了挺久，他們其實都很熟悉了。
　　“誰啊？”
　　“不知道。”
　　“好像跟老板很熟的樣子。”
　　“嗯，妳看那個，神情好像不對啊。”
　　“會不會？啊……經理好像罵過她。”
　　分店經理站在角落聽著，想上前，不敢上前……
　　他都快哭了。
　　不能這麽欺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