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魚

　　幾個月前的壹趟南關行，抱著久未相見的熱情去的，結果褚漣漪委屈大了。
　　但是當時江澈正忙著拿港口那片地，挖坑埋“師兄”，不能分心，所以她壹點不折騰，爽快利落的就先回了臨州。
　　識大體不代表沒有小情緒，成熟的包容也不代表她作為壹個女人的小心眼徹底被抹掉。
　　終於，兩個多月後，等到江澈回來過年，把壹切事情處理完，她使了個小性子。
　　但就是這樣，褚姐姐還是在同時為江澈做了壹件事：幫他卸下心理負擔，不管是關於這個年，還是關於那件事。
　　也許她未必很想去三墩鄉下家裏過年，畢竟哪怕人再好，還是有太多陌生感，太多不方便，但為了江澈不因此內疚、記掛，她還是開開心心地去了。
　　江澈付出的實際代價也就腿有點酸而已。
　　鄭忻峰要慘壹點，他壹路上只要聽到山邊樹叢有點動靜就開始搶跑，撒丫子狂奔，生怕真撲出頭狼來，他跑不過老江。
　　江澈有多能跑，他是知道的。
　　大約到夜裏九點鐘左右，江澈和鄭忻峰沒遇見狼，看見了臨州城的燈光。
　　不過這年頭店鋪關門時間早，到這時間點，路上已經壹點不熱鬧了。
　　兩人走到可以打車的地方，鄭忻峰卻坐下來，就那麽壹身西裝，沒系領帶，坐在馬路牙子上。他點了根煙，說：“老江妳先回去吧，再晚叔叔阿姨得擔心了。”
　　江澈問：“妳呢？”
　　鄭忻峰說：“我？我突然覺得很累……想再呆會兒。”
　　這句話觸動了江澈壹下，仿佛看見某些影子。
　　照常理，好累，應該好想回家，而如今鄭忻峰說好累，卻是寧願在馬路牙子上坐著，也想晚點回家。
　　是鄭忻峰這壹年來身份、地位、財富的變化太快，還是小辣椒把太多心思都花在了維系這份感情上，結果自己越想越亂越作，用力過猛，讓鄭忻峰感覺疲憊？
　　江澈不能再參與意見了。
　　他自己的事都剛放下，剛定把心態放回從頭，又哪裏管得了別人的感情——其實這種事到眼下的情況，管得了也不能管。
　　“記得以前剛開始，妳說我和謝雨芬還太年輕，說我不懂相處有多難，婚姻有多難，我覺得很好笑……”鄭忻峰說，“欸，妳真走啊？”
　　正交心呢，他看見江澈攔下了壹輛出租車。
　　“可不是”，江澈說，“這事越聊只會越亂，還是妳自己捋壹捋吧。晚點回去也好，等小辣椒過了那個情緒點，開始有點擔心和懊悔，可能反而好溝通些。”
　　他上車走了。
　　鄭忻峰摸了摸口袋……
　　他的年終獎金存折上午被江澈拿走了，就算還在，沒有自動取款機的年代夜裏也取不了錢，至於他的零花錢，那壹百塊，剛給了出租車司機，然後司機跑了。
　　現在他身上壹毛錢都沒有。
　　看了看自己現在的位置，再舉目望壹望前路，感覺壹下雙腿，鄭忻峰悠悠地感慨了壹句，“懟……妳……娘！”
　　臨州城其實挺大的。
　　……
　　隔天壹早，鄭忻峰比江澈更早踏上行程。
　　小辣椒換思路了，決定跟那位劉姑娘剛正面，宣誓主權去……她終於明白這事躲是不行的，畢竟世上姓劉的姑娘太多，韓立大師的批命紙條也不說圈個重點。
　　那位劉姑娘會不會自曝是市公安局局長的女兒呢？
　　說了的話，她和鄭忻峰取劉氏女，官至縣長之間的聯系，就太直接和明顯了。
　　江澈有點擔心那架飛機……
　　他和爸媽，二叔二嬸壹起，稍晚些壹樣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路程太遠，二叔還沒學車，長安面包車沒有開回去，壹家人大包小包的擠火車，在水昌市住了壹晚，隔天天不亮起床，又換客車，終於在中午之前趕到家。
　　這壹天，是1993年1月20日，農歷臘月28，大寒，隔兩天就是年。
　　“27、28、29、30……少賺了整四天的錢。”
　　到家坐下來第壹件事，財迷江媽就開始心疼，因為過年人手問題，江家四家服裝店提前關門兩家，算下來，幾千塊的損失。
　　“去年，今年……咱家還真是逢年就破財。”她說，說完氣鼓鼓看江澈壹眼。
　　江澈連忙說：“媽妳不能這樣想啊，換個想法，去年咱家年前破財，年後賺了多少，接著壹年又賺了多少？”
　　江媽壹聽，眼睛放光說：“是哦，那這麽看來，年後咱們的廠子要發啊。”
　　“可不是嘛。”老媽高興了，江澈說：“肯定比去年發更大，說不定就成百萬元戶了。”
　　“噓，百妳個頭，小聲點啊兔崽子。”江媽連忙提醒。
　　衣錦還鄉，江媽壹點炫富的心思都沒有，村裏打從去年到今年，早已經把江家在外頭的生意傳得天花亂墜了，自己再不低調點，江媽擔心借錢的壹茬茬來，那可怎麽辦？
　　都是親戚、近鄰，要說困難，這年頭又誰家都能說出壹堆困難來，所以這錢借了壹家，就會有兩家，三家，八家十家，最後很可能變成誰家不借就跟虧了似的局面，而且回頭還不好催還，畢竟在別人眼中，妳家發達了，還能急用這點錢？
　　所以，江家五人在回來之前就商量好了，親戚近鄰，寧願過年給孩子的紅包多包壹點，拜年的禮拎得重壹點，也不能開了這個頭。
　　“這出門生意沒白做，大兒媳婦還真是越來越能掌門戶了，不錯。”江澈爺爺在壹旁把竹煙鬥撂下，誇獎說：“當真是這個理。”
　　“是吧？”想想去年正月的那個自己，江媽尷尬壹下，笑著說，“爸妳放心，現在不光我，妳兒子也懂變通了嘞。”
　　她把話題往去年頭鐵犯軸惹了老頭生氣的江爸身上引。
　　兒子都二十了，江爸擱自己老爹面前還是有點局促，說：“是，爸妳放心，咱家好不容易有點家業，我會仔細著來。”
　　“我放心，我怎麽不放心？”老頭看壹眼兒子，又看壹眼江澈說：“我大孫子在這呢，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不過妳有句話對頭，那點家業，妳得給我仔細啰，那將來可都是咱澈兒的。”
　　這壹看，在老頭面前果然還是江澈面子大，也更被心疼。
　　江澈連忙從衣服裏取了個紅包出來交給爺爺，說：“爺爺，這是我今年工作頭壹個月的工資，分了三份，孝敬妳壹份，另外我爸媽各壹份。”
　　“好，好啊，我澈兒都會賺國家工資了。”爺爺沒推辭，開開心心地接了，拉著江澈在他身邊坐下來，從口袋裏抓了把自家炒的南瓜子擱他手裏。
　　“那什麽，爸，等年後，妳跟我們去臨州吧？”壹家和樂融融，江爸趁機說。
　　其實這話，他們先前在電話裏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了，老頭不願意。
　　“這個回頭再說，先過年。”老頭果然還是不願意走，搪塞了壹句，又把話題轉回去，伸手虛指壹下，說：“那隔壁趙良，比妳們早十來天從嗨南回來了。”
　　趙良就是92年初，因為聽了江澈編的故事，壹沖動帶人去了嗨南，說要包房子蓋的那位趙叔。
　　“趙叔回來了？”聽說他的消息，江澈連忙打聽，“他掙著錢了吧？”
　　“掙著了，這不壹回來就買摩托車，買電視機，還買了個那什麽洗衣機嘛。風光是風光了，可現在妳看，前兩天開始就已經門都不敢出了，大過年的親戚也鬧翻了三四家。”爺爺簡單描述了下情況，說：“所以我才說大兒媳婦想的對路，借了壹家，人出去宣揚妳有錢，仁義，明面上看著是好事，其實招事。”
　　在心底默默心疼了下趙叔，江澈突然想到壹件事，好事，趙叔自己作死聚集起來的焦點，應該很快就能被轉移了。
　　也就這兩天吧，有壹位早年離村去扛槍，結果去了臺灣的老人，要回來尋親了……警車開道，縣長、副市長陪同。
　　那才是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