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忽然狂風（5）

　　直到深夜十二點，聚會才結束。
　　“明天如果起不來，請假壹天也沒關系。”兩位太太囑咐自己的女兒。
　　目送長輩走後，三人鉆進寬敞到可以充當小型會議室的後座。
　　汽車緩緩駛出，往「四谷站」方向去，橙色的東京塔被留在身後的夜色中。
　　送清野凜到公寓後，兩人回到「神保町」。
　　洗漱完，九條美姬以令人心醉神迷的姿勢半躺在床上，對渡邊徹說：
　　“變貓的道具，拿出來吧。”
　　“稍等……好了。”
　　兩人壹個在床上，壹個在床下，互相對視。
　　三秒之後，渡邊徹說：“妳想象壹下：靈魂離開身體，出現在五十米內任意壹個地方。”
　　“靈魂？”
　　渡邊徹爬上床，睡在左邊，給自己蓋上被子。
　　下壹刻，壹只眼睛翠綠如寶石的白貓，出現在‘渡邊徹’肚子上。
　　“如果可以身體直接變成貓，我早就當做逃生手段給妳了。”渡邊貓用他漂亮三角嘴解釋。
　　九條美姬看了睡著了似的‘渡邊徹’壹眼，又看了貓壹眼。
　　她在白色柔軟大床的右邊躺下，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過了壹小會兒，‘九條美姬’身體放松，仿佛沈沈睡去，與此同時，壹只布偶貓憑空出現在‘九條美姬’的腹部被子上。
　　貓是寵物，可以用萌、可愛等詞形容，但眼前的這只毛茸茸的布偶貓，第壹時間想到的卻是‘美麗’這個詞。
　　勾人的眼線、圓溜溜的眼睛、曲線美到極限的脊背、天鵝絨似的毛發、長短恰到好處的尾巴、優雅的坐姿，簡直可以說是貓中尤物。
　　九條貓擡起軟乎乎的前爪看了看，又瞅了瞅自己身體。
　　“還算可愛。”她說。
　　“其實這個能力很壹般，”渡邊貓說，“只能靈魂變成貓，而且不能離開身體五十米。”
　　九條貓放下前爪，看向渡邊貓。
　　兩貓靜靜凝視對方壹會兒，某個時間同時笑起來，隨後渡邊貓撲了上去。
　　九條貓輕輕壹躍，優雅美麗的身體避開渡邊貓的襲擊。
　　兩只貓在床上、床下、椅子、化妝臺、飄窗，整個臥室，妳追我趕，打鬧了好壹會兒。
　　壹直到淩晨三點，兩只貓才停下來。
　　他們盤在兩個人類身體中間，貓臉貼在壹起。
　　“有貓的夜視和靈巧，如果能變成鳥，可以飛到天上？”九條貓晃著尾巴，心情極好。
　　“或許。”渡邊貓輕聲說，“到時候我們壹起去看雲海。”
　　“好。”
　　兩人靜靜地待了壹會兒，感受彼此溫暖的身體。
　　“姐·姐~”夜色中，渡邊貓害怕吵醒月亮似的說。
　　“幹·嘛？”九條貓也用說悄悄話的小女孩口吻問。
　　“可·以·回·去·了·嗎？”
　　“回·去·做·什·麽？”
　　兩人就像不肯睡覺的小孩，躲在被子裏偷偷聊天。
　　“我·想·和·姐·姐·睡·覺。”
　　“色·貓……姐·姐·要·好·好·教·訓·妳。”
　　“嗯。”
　　貓消失，人開始動起來。
　　……
　　渡邊徹壹夜未睡，五點直接起床晨練。
　　跑步是最簡單的運動方式——有壹雙鞋，壹條可以跑的路，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跑下去。
　　他周壹至周五跑步，雙休日會去附近的遊泳館，在50米的泳池裏遊上數十個來回。
　　從「神保町」開始慢跑，路邊的風景逐漸熟悉，到了「四谷站」。
　　再從「四谷站」往西南方向跑，經過曾經和老太婆們吵架的「須賀神社」，回到「信濃町」。
　　在附近壹家只有窗口的早餐店，給三位老師和學姐買了早飯。
　　清晨這個時間，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只有烏鴉勤勞地蹲在屋頂，黑溜溜的眼珠子巡視四方。
　　渡邊徹站在仿佛廢墟般的街道。
　　街道上空的風景被電線分割，隨著秋意的加深，天空愈加寂寥。
　　有壹架飛機，由東向西筆直地在淺藍色天空中畫了條白線。
　　渡邊徹擡起左手看了下表盤，5:46。
　　“客人，您的牛奶，還有芝士煎火腿面包……”
　　“謝謝。”
　　“多謝惠顧！請慢走！”
　　渡邊徹拎著五人份的早餐走進公寓，思念故鄉的情緒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期待與她們見面的愉悅心情。
　　……
　　九月十日，九條美姬沒來上學。
　　“服裝設計進度怎麽樣了？”早班會開始前，清野凜問渡邊徹。
　　“妳的那套在收尾了，對了，妳自己看看吧。”
　　清野凜拿過渡邊徹的手機，點開他和小川清美的聊天記錄，放大最新的設計草圖。
　　她手抵下巴，秋日晴空般澄澈的雙眸看著圖片，惹人喜愛的臉蛋露出沈吟的神色。
　　“這裏再改壹下，領口……”
　　“稍等。”渡邊徹拿過那本有「女聲優壹番腳」投票的筆記本，記下她說的話。
　　不僅僅兩人在忙碌，整個四班都在為文化祭努力。
　　他們決定開炒面店，順便賣炒飯和烤腸。
　　晚班會上，在男女班長的主持下，決定各個位置的人選、安排輪班、討論穿什麽衣服接待客人。
　　“首先是最重要的是廚師。”
　　“惠美和千惠子吧！那兩個人家庭課非常厲害，直接去做新娘完全沒問題！”女班長直接說。
　　教室響起壹片笑聲。
　　“惠美同學、千惠子同學，可以嗎？”小泉青奈帶著溫柔地笑容問。
　　惠美沒問題，直接點點頭，千惠子高高地舉起挽起襯衫袖子的手：“真琴必須也來！”
　　“誒——我？”女班長指著自己。
　　“千惠子，妳讓真琴這家夥負責料理，客人會全部被毒死的！”國井修哈哈大笑道。
　　“國井！妳是想死吧！”真琴班長拿起粉筆，作勢要丟過去。
　　“老師，班長要殺我！”國井修坐在凳子上，擡起雙腳護住身體，雙手擋住臉。
　　教室瞬間鬧騰起來，紛紛慫恿女班長打國井修壹頓——以齋藤惠介為主力軍。
　　最後，男班長推推眼鏡：“距離文化祭還有兩周時間，真琴同學可以借用家庭教室，只是炒面，很快就能學會。”
　　“好吧。”女班長在炒面後面寫上自己的名字，“三個人，還缺兩名，對了，還有輪班的五個人，料理組壹共十個人。”
　　“讓清野同學去吧。”有女生提議，“如果是她做的炒面，肯定會有很多男生排隊。”
　　“對啊，別說男生了，我也好想嘗嘗清野同學的料理！”
　　“太棒了！”
　　“我負責宣傳文案，或者食品采購。”清野凜平靜的聲音，就像往教室裏灌滿水，世界壹下子安靜下來。
　　“……哦哦，好的。”女班長回過神，“那文案就拜托清野同學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校園上層人物，個人意誌淩駕班級之上。
　　所謂班長，也只是中間管理層而已。
　　“那渡邊同學呢？”另外壹位女生提議，“只要是渡邊君親手做出來的食物，就算是毒藥，很多女孩心也會甘情願地吃下去！”
　　“那是妳吧？”
　　“才不是！”那個女生立馬否認，轉而又說，“如果是毒藥的話，除非渡邊君求我，我才會吃下去！”
　　“只需要求，連毒藥都吃啊？”
　　“妳呢？！”
　　“我才不像妳那麽沒出息呢！不過渡邊君非要我吃的話，那只能吃了！”
　　“什麽嘛！妳還不是和她壹樣！”
　　“渡邊君？”女班長看向渡邊徹，“炒面已經有三個人了，還剩壹位炒飯，壹位負責烤香腸，妳想選哪壹個？”
　　“已經確定我負責料理了嗎？”渡邊徹問。
　　“那當然咯。”女班長笑著說，“推薦渡邊君應該負責料理的同學請舉手！”
　　下面唰唰舉起壹大片。
　　“好吧。”渡邊徹屈服於皿煮的暴力，“炒飯吧，中華蛋炒飯我可正經有壹手。”
　　“居然還會中華料理，太了不起了！”
　　“好想嘗嘗看！期待！”
　　“有沒有內部員工餐？免費、優先吃渡邊君的料理？”
　　“這次文化祭班級活動第壹名肯定是我們了！”
　　“停停停！”女班長高聲制止興奮的女生，“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清野同學，宣傳語請壹定要寫上‘渡邊君的炒飯’。”
　　“炒飯後面再加壹個愛心？”有女生笑著說。
　　“九條同學知道，絕對會把妳殺掉的。”
　　光是料理組的十名人選，就討論了壹節晚班會課，剩下的工作只能明天繼續。
　　放學後，小泉青奈找到渡邊徹和清野凜。
　　“話劇什麽時候開始排練呢？”她問，“只剩兩周時間，想要達到完美的演出效果，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事，必須抓緊時間了。”
　　“今天九條同學請假，主要演員不在，只能明天了。不過請老師做好準備，提前背好臺詞。”清野凜說。
　　“演話劇還是第壹次，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小泉青奈有些踟躇。
　　“放心，在正式演出前，我會指導妳到合格為止。”清野凜毫不客氣地說。
　　“那就拜托妳了。”小泉青奈壹點不介意她的語氣。
　　只要不提十六歲那年她喊“姐姐大人”這件事，怎麽都可以。
　　這天渡邊徹和清野凜兩個人，為了攝影、配樂、服裝等等忙碌。
　　第二天，九月十壹日，排練正式開始。
　　“各位拿到劇本了吧？”圍坐在櫸木桌邊，清野凜發號施令。
　　“嗯！”兼職打工的壹木葵點頭。
　　渡邊徹翻開劇本，這和他交給清野凜的不壹樣——有了封面，封面上寫著「人類觀察部第二次文化祭·話劇劇本《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翻開封面，是職位表。
　　劇本：渡邊徹
　　監督：清野凜
　　少女：九條美姬
　　仙女：清野凜
　　惡魔：渡邊徹
　　路人壹：小泉青奈
　　路人二：明日麻衣
　　路人三：壹木葵
　　“初次練習，大家先熟悉臺詞，下周拿到體育館的使用權，開始正式彩排。”
　　“是！”壹木葵回答。
　　“嗯。”小泉青奈點頭。
　　至於其他三個人，明日麻衣雙眼看著劇本，腿在桌底下蹭著渡邊徹。
　　渡邊徹拼盡全力假裝鎮定，為了不被清野神看出問題。
　　九條美姬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有壹下沒壹下地翻著劇本。
　　“開始吧。”
　　隨著清野凜壹聲話落，渡邊徹念出劇本的開篇第壹句：
　　“少女，早上好。”
　　“早上好，惡魔先生。”九條美姬立馬進入狀態，語氣輕快，帶著壹絲興奮與期待。
　　“妳在收拾行李？要去哪？”渡邊徹彬彬有禮。
　　“去沒有惡魔的地方。”九條美姬稍稍停頓，這裏劇本上寫的是背上行李，“再見啦，惡魔先生。”
　　“人類存在的地方，惡魔就永遠存在，”渡邊徹說，“妳能去哪？”
　　少女沒有回答，關上木門，把惡魔留在屋裏。
　　少女起得非常早，天還蒙蒙亮，這所偏僻的郊外小鎮只有她壹個人——這是惡魔最虛弱的時候，不具備快速移動的能力。
　　少女長途跋涉，避開人群，獨自行走在荒野。
　　每天，只要睜開眼，惡魔就在身邊。
　　但她不在乎，她手裏有前往世界盡頭的地圖，準確地說，是尋找三個‘知道如何前往世界盡頭的’人的辦法。
　　只要找到這三個人，就能前往世界盡頭，那是惡魔抵達不了的地方。
　　少女經歷風吹雨打，找到了第壹個人。
　　“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
　　小泉青奈拿著劇本，讀道：“為什麽要去世界盡頭呢？”
　　她盡力融入感情，但和九條美姬的自然相比，簡直像學生朗誦課文。
　　“抱歉。”她道歉道。
　　“沒關系。”清野凜不在意地說，“前幾次以走流程為主，感情的事，能有當然好，沒有也不用急。”
　　“嗯，明白了。”
　　另外壹邊，壹木葵跟著松了壹口氣。
　　九條美姬簡直是天生的演員，只是坐在那裏，念幾句臺詞，給她的感覺就仿佛看到正式的演出。
　　“大家在彩排的時候，認為劇本哪裏需要修改，或者有更好的臺詞，請盡管提出來。”清野凜再次說。
　　“好的。”眾人或點頭，或開口應答。
　　“繼續吧。從少女的「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這句開始。”
　　“您好，請問您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嗎？”九條美姬左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地拿著劇本，從嘴裏說來的臺詞語氣，卻完美再現了劇本裏的少女。
　　“為什麽要去世界盡頭呢？”
　　“傳說那裏沒有惡魔，我想去壹個沒有惡魔的地方。”
　　“我知道三分之壹的路，如果妳能完成我的任務，我可以告訴妳。”
　　少女完成了任務。
　　臨走之後前，第壹個人對她說：“如果妳最後找到世界盡頭，請回來告訴我。”
　　“如果找到了，壹定會告訴您。感謝您的消息，再見。”
　　少女壹壹通過三個人的考驗，最後來到仙女居住的仙境，在這裏沒有惡魔。
　　少女和仙女度過壹段快樂的時光，某壹天，她想起自己的承諾，準備回去找第壹個人。
　　臨走之前，仙女告訴她：“惡魔已經註意到妳消失在人間，這次出去，妳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妳，傳遞消息也只能通過留言。”
　　壹旦惡魔找到少女，他會跟著少女壹起來到仙境，那世界上再也不存在沒有惡魔的地方。
　　少女答應了，但因為各種原因，最後還是被惡魔找到了。
　　惡魔跟著她進入了仙境，仙女對少女訓斥壹番，毫不留情將其逐出了仙境，並且帶著仙境離開了人間。
　　從此人類世界再也沒有世界盡頭，哪裏都是惡魔。
　　以上，就是最初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