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還招

　　周世發難得的抓抓頭，“聶兄弟，我沒有留意聽，陳大人當時是怎麽說來著？他有說殺掉海狗子兄弟？”
　　聶洪微微壹楞，回想壹下道：“陳大人說的是‘不想再見到海狗子，也不想聽他說話’。”
　　“那說黃元那夥人的時候，又是怎麽說的？”
　　“不見了，直接斬首。”
　　周世發嘴壹張，哦了壹聲道：“哦，那我就明白了。”
　　聶洪急道：“到底是斬不斬？”
　　周世發腦袋偏了壹下，斜瞟著聶洪道：“妳聽到陳大人說斬不斬的事情了？我可沒有聽見。”周世發伸出壹根指頭，“陳大人說的是‘不想再見到海狗子，也不想聽到他’。那意思很清楚，就是永遠不要再見他，也不要聽他。”
　　聶洪呆了壹般，瞪著眼睛看著那根眼前的手指，突然笑著壹拍手，“謝過周哥……”
　　周世發連忙揮手，“妳千萬別謝我，我只是重新說了壹遍陳大人的話。其他任何念頭，都只是妳自己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等到周世發遠去，聶洪的笑容又變成了苦惱，他越想越不對勁，突然給自己壹巴掌，“不對啊，陳大人可也沒說讓俺放了海狗子，他的態度在別人看來，都是要殺死海狗子，要震懾登州鎮所有人，那萬壹這事泄露了，陳大人還是得處罰俺啊。這事怎麽弄啊？”
　　聶洪轉了兩圈，急匆匆去了劉破軍府上，門子客氣的道：“劉大人出門釣魚了。”
　　“釣魚！”聶洪趕緊掉頭又去了王長福的府上，門子客氣的道：“他去陳大人府上了。”
　　聶洪連走了幾家，沒有壹個人在，聶洪站在長街仰頭看天，“妳媽的海狗子，妳要死自己死了好不好！”
　　罵完後還是沒有頭緒，聶洪板著指頭，“要是周世發暗示的是對的，陳大人也不明說，周世發這狗才也不明說，都靠老子壹人救海狗子，這妳娘的，老子跟海狗子很好麽，以後萬壹出事還得俺承擔，都是俺壹個人放的，這他媽什麽事。”
　　終於聶洪在宋聞賢家中找到了正主，他這次不等門子回話，直接沖進去把宋聞賢堵在了書房裏。
　　宋聞賢在崇禎元年就認識聶洪，當時聶洪就是跟著盧傳宗去殺韓斌，後來又長期共事。宋聞賢人生唯壹壹次出身入死是在江南的畫舫，當時聶洪被砍中後，是陳新帶著宋聞賢等人壹起給聶洪按壓傷口，這才救回聶洪壹命，後來聶洪回來後，兩家也是經常走動，可以說是過命的老交情了。宋聞賢抹不開面子，只得無奈聽聶洪說完了。
　　宋聞賢反復問了幾遍陳新當時是怎麽說的，聶洪壹壹說過之後，宋聞賢含笑看著聶洪卻不說話。
　　聶洪急道：“宋先生，俺到底怎辦才好？”
　　宋聞賢搖頭笑道：“還好妳遇到我在家，妳可知為何王長福他們都不在？今日妳去找任何人都不會願意見妳，包括陳大人在內。”
　　“為何？”聶洪鼓著眼睛。
　　宋聞賢招招手，聶洪湊過耳朵去，宋聞賢用蚊子般的聲音道：“陳大人讓妳監斬，就是把這事交給妳了，妳自己體會的意思就是對的。陳大人把這事交給妳，是看重妳的意思，也可以說陳大人願意欠妳壹個人情，妳這個楞的，還敢去到處問人？傻不傻妳？”
　　聶洪愁眉苦臉的轉頭看著宋聞賢，“宋先生，可我能把那人送哪裏去，俺自己想陳大人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要見到此人，也不想聽到有人見到他，可……我們軍法司只有壹個軍法監能藏人，總不能放在那裏，那裏也不妥當啊。”
　　宋聞賢哈哈哈的捂著肚子小，聶洪莫名其妙，好壹會宋聞賢才忍住笑對聶洪低聲道：“今日老夫跟妳說的，妳可別再入第三人之耳。”
　　“保證，保證，宋先生您快說，俺下次請您喝酒。”
　　宋聞賢擺擺手，“當時在場的還有周世發？”
　　聶洪點點頭，“對啊，還有劉大人，不過後來周世發說他啥都不知道，壹股腦推給俺了。”
　　宋聞賢嘿嘿壹笑，“妳這就去找他，陳大人為何今日單獨召見妳們倆，這差事不好辦。就是讓妳們兩人辦這事，並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周世發滑不留手，他是明知陳大人的意思，但是出來就丟給妳壹人，就是把妳壹人頂在了前面，自己躲在後面。陳大人知道此事有多難辦，除了情報局還有誰能辦？光憑妳聶洪能行麽？”
　　“周世發這狗才！”聶洪壹拍腿，隨即他又摸摸頭，“陳大人為何不對咱兩明說？”
　　宋聞賢伸手點點聶洪，“陳大人可能明說麽？他表面的意思永遠是殺掉海狗子，妳現在去問，陳大人也是這麽壹句，即便妳放了那人，陳大人也永遠不可能問妳結果，這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就算以後這事被人發覺，那也是妳和周世發私下幹的，跟陳大人沒有壹文錢關系，所以我說陳大人願意欠妳壹個人情，妳可明白了？”
　　聶洪站起來，“宋先生給俺說明白了，俺這就去找周世發，他要敢推脫，某就讓他好看。”
　　宋聞賢壹把抓住聶洪，“若是妳不想哪天老夫來監斬妳，妳就把這事爛在肚子裏，說夢話都不能說。”
　　“哎。”
　　……
　　夜幕降臨後，陳新府邸大門打開，幾個衛兵走出來，分位站好後觀察周圍，按慣例應該是外面人確認沒有威脅後，陳新才能出門，但今日陳新直接便走了出來，對府門前跪著的王帶喜視而不見，幾個衛兵連忙跟上，散在周圍戒備。王帶喜在後面帶著哭腔叫了幾聲，陳新沒有理會，也沒有對幾個衛兵說什麽，徑自去了隔壁劉民有大門。
　　劉民有門口跪著建設司司長張二會，張二會看陳新過來，馬上連連磕頭，陳新還是當沒看見，直入劉民有的大門，門口的士兵還剛剛敬禮，陳新人已在府內。
　　到了劉民有的書房中，陳新見到了如同壹天老了十歲的劉民有，地上扔了壹堆的煙頭。
　　陳新也不說話，自顧自的點起煙，兩人就在屋中靜靜對坐。就這麽坐了壹刻鐘之久，陳新面前也丟了好幾個煙頭，劉民有才擡頭道：“我要去見見海狗子。”
　　陳新點點頭道：“我只說我不見，妳想見就去見，把外面跪那兩個也帶去吧，給他帶些吃的喝的，衣服……選壹套好點的。”陳新說完停頓壹下又道，“最好是早點去，明天壹早就要斬首。”
　　“狗子現在關在哪裏？”
　　“軍法監。”
　　劉民有淡淡道：“我明天想去送他最後壹程。”
　　陳新擡頭看看劉民有，看他不像有其他想法，搖頭道：“黃元等人是斬首，海狗子等五人是槍斃，妳不要去看了，沒得留些心裏陰影，晚上多陪陪他便是。”
　　“又不是沒看過。”
　　“真的別看了。”
　　“那……屍首怎麽辦？”
　　陳新看著地上的煙頭，“屍首都不會還給家眷，陽谷系的所有家眷壹律送到礦山。我已經安排聶洪監斬，屍首也是他掩埋，我會跟他說單獨安葬海狗子。”陳新嘆壹口氣，“就這樣吧，緣分盡了。”
　　劉民有過了片刻平靜的道：“妳殺狗子我不說什麽，我絕不同意這樣對他的家眷，狗子家裏面，妳打算怎麽安排？”
　　“反正就他媳婦，若是有孩子了，孩子就咱們養著就是，每月給壹些銀錢。”
　　劉民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回頭看看陳新的背影，“妳真的不去？”
　　陳新沒有回頭，呆了片刻搖頭道：“我說過不見，那就是不見了。”
　　“妳還是太心狠了。”劉民有在門口輕輕道，然後長長出壹口氣帶上門走了，門葉沒有關死，彈在門檻上微微搖動，門軸發出唧嘎唧嘎的聲音。
　　陳新如同石雕般坐在座位上，看著眼前的地板出神。
　　“陳大哥，我絕不會讓他們抓到妳。”這是在薊州偷珠子的時候海狗子說的。
　　“反正俺跟妳壹起。”這是在固安陳新安排海狗子準備自殺火藥時，海狗子說的。
　　那個朝夕相處七年的傻傻笑容壹直在陳新面前，兩顆淚珠從眼眶中滑出，順著臉頰滴落到他的壹品武官服上。
　　“狗子，別怪妳陳大哥，大哥只能做到這壹步了。妳活與不活，就看那兩人懂不懂了，生死有命。”陳新低聲自語了壹句，把臉上的淚跡擦幹，手指摸到武官服上，把那點淚痕揉了壹下，讓它們不那麽顯眼。陳新做完這些，緩緩站起來，臉色平靜而從容，看不出壹絲情緒。
　　到了書房門口，副官立即過來待命，陳新對他道：“軍令司傳令，第壹營、第三營包圍青州府劉澤清所部，理由是劉澤清勾結東廠番子；耿仲明所部越過濟南府邊界十裏下營，登州近衛營壹級戰備。讓宋聞賢去轉告王廷試，就說姜月桂的事情有眉目了，是姜月桂在盧府非禮盧傳宗小妾，為盧傳宗壹怒下所殺，其後盧傳宗企圖潛逃，本官擒獲其人時，盧傳宗激憤下自殺身亡。”
　　副官記錄完，陳新又冷冷道：“東廠檔頭蔑視登州為國征戰之將領，殘害其人家致盧傳宗自殺，尚有壹人潛逃，如今登州右協群情洶湧，兵變壹觸即發，金州旅順的登州左協隨即響應，遼南動搖，他們要求朝廷和東廠給個說法，否則就要兵諫，本官正集結正兵營，準備應對左右協的突變，然正兵營只三千五百人，恐難鉗制亂兵，唯壹死以報效皇恩，請濟南府、北直隸等地預防亂兵，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