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章 需求

　　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連吹過的風似乎也是熱的，幾只知了在道路旁的樹上唱著夏天。大路兩側麥田中散落著壹些除草的農夫，他們都停下手中的農活，好奇的看著這邊大路。大路上依次坐著六隊戰兵，隊列十分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開關水壺蓋的聲音，這時壹聲喇叭聲響起，坐在地上的周少兒沒動，其他坐著的士兵則亂紛紛的騷動起來，有些站起，有些又坐著張望，壹番紛亂之後，周少兒就看到路邊的盧百總拿著皮鞭，壹邊叫罵壹邊親自毆打他的親兵，聽著啪啪的皮鞭著肉的聲音，地上的士兵立即又平靜下來。
　　那個親兵拿錯了號，將起行的孛羅記錯為了喇叭，坐著的時候並沒有喇叭的號令，所以士兵都茫然不知所措，周少兒卻背得很清楚，所以他坐著沒動。象這個吹錯號的號手，戰時的話，盧傳宗已經可以砍他腦袋。
　　陳新為了多培養旗鼓號手，每個局都有三個雜兵，每局單獨執行戰鬥時，就由他們充當鼓號手，這樣讓士兵有更多機會練習。不過明軍的鼓號非常復雜，有很多人還背不下來，這些新兵除了隊列外，又多了壹個挨打的理由。
　　盧傳宗將那親兵壹頓好打之後，又重新下令，那親兵滿頭大汗，壹臉緊張的從背後拖出孛羅，放在嘴邊吹了壹聲，低沈悠揚的孛羅聲響起，這壹次大夥都知道了，整個局的士兵齊齊站起，傳出壹陣兵器與水壺藥壺碰撞的聲音，周少兒在肩膀墊好厚布，用刀棍把籮筐挑在肩上。
　　隨即鼓點響起，三響之後全體往前行進，這次敲的是慢速的行軍鼓，每鼓二十步，周少兒還是更喜歡壹鼓壹步的緊鼓，走起來更有節奏。
　　威海附近的農夫大多都看到過這幫喜歡走路的士兵，這些士兵似乎不會騷擾百姓，他們都走到路邊，看熱鬧般打量這支整齊的軍隊，幾個小孩跟在隊伍最後嬉鬧著，他們的目光讓周少兒壹種自豪油然而生，他身上薄薄的紅色作訓服非常漂亮，短款的對襟樣式，腰上系好明軍的鞓帶（註1），加上大翻領和白色紐子，所有人都非常精神。
　　周少兒所在的第壹殺手隊，平日就作為藍隊陪著那些新兵對抗訓練，五月小隊訓練結束後，戰兵隊就連續出擊，打擊威海衛周圍的土匪，已經有六七個土匪山寨被打破，按今日黃元所作的作戰簡報，他們的目標是愛山的壹股土匪，這股土匪人數只有百來人。
　　壹路走到下午時，前面兩個哨騎回來，跟盧傳宗嘀咕壹陣之後，步鼓壹變，改為每鼓壹步的緊鼓，全局的士兵都按照鼓聲，速度開始加快，隊伍很快進入山地，山道上綠樹成蔭，眾人頓時感覺涼爽起來。進入山地之後，壹個殺手隊便脫離大隊，在前方開路，周少兒的第壹殺手隊被安排在最後行軍，作為中伏的接應。
　　壹路卻沒有發現土匪，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壹個隘口，隘口上面壘了壹道石墻，有十多個土匪在上面。他們壹見官軍，立即大呼小叫起來，從上面扔下壹些石塊，盧傳宗壹聲號令，三個火器隊在隘口下壹處稍平的地方列隊，三個火器隊有兩隊鳥銃，壹隊斑鳩腳銃，第壹次是三隊齊射，壹陣爆響之後，山道上滿是煙霧。
　　石墻上被打得啪啪做聲，那些土匪都躲在墻後，倒是沒有被打中，但叫聲更加驚慌，第壹輪齊射之後，三隊便輪番裝填，每次有土匪冒頭，就有壹隊射擊。
　　乘著土匪慌亂，第三殺手隊分作二伍，當先壹伍在長牌兵的掩護下往隘口沖去，剩下壹伍緊緊跟在身後，最前面的長牌手原來也是個山民，他壹身鐵鱗甲，看也不看身後有沒有跟上，腳下毫不停留的飛快沖上，只有壹個土匪探頭看見，扔下壹塊石頭，被那強壯的長牌手用蒙著牛皮的長牌擋開，跟著他就沖上了隘口。
　　長牌手壹沖入隘口，就往左轉過，讓出通道，右手腰刀高高揚起，消失在石墻後，周少兒剛剛才到隘口下，他在下面看著長牌手身後的四個同伍隊友稍稍落後了兩步，口中不由焦急的低聲道：“快點、快點。”周少兒的記心很好，這長牌手是新增加的兵種，把原來兩個圓牌中的壹個替換了，每隊壹人，比圓牌更大，能遮住全身，長牌上蒙了幾層生牛皮，十分堅固。長牌手進攻作戰時只管往前，掩護全靠其他人，要是他死了，全伍又沒有其他大的功績，四個人都要給他賠命，只要長牌手壹死，其他人的命就是由軍法官決定了。
　　所以長牌手都是選些膽子大，體力強的人，這種人壹定會把全伍都拖累得不要命的沖。
　　好在後面四人也清楚這點，拼了命跟上去，石墻後面傳來壹陣廝殺慘叫聲音，接著第二伍也沖了上去，片刻後隊長從石墻後出來，搖起旗槍。
　　周少兒松壹口氣，其他幾隊人陸續登上隘口，周少兒通過時稍稍看了壹眼，地上死了七八個土匪，第三隊只有壹個刀棍手受傷，火兵把他們拖到壹邊，正用解首刀在割人頭，有兩個人頭已經被割下，血流壹地，壹些新兵看了後邊走邊吐。
　　壹路吐著，他們趕到壹個小山寨前，山寨規模不大，也是石墻，大門是用樹幹捆在壹起做的。壹些土匪在石墻上慌亂的走動，裏面聽動靜已經亂成壹團。
　　盧傳宗命令火器隊繼續齊射，剛才的第三殺手隊去砍伐樹木，他們不壹會就做好壹根撞木，這次的進攻隊換成了第二殺手隊，第壹殺手隊配合。
　　第二隊抱著撞木來到大門前，大喊著往前沖去，還有十多步時，墻上冒起壹群土匪，舉著石頭準備砸來，隊長壹聲喊，第二隊馬上停下，身後鳥銃壹陣爆響，幾個土匪被打中，其他人趕緊躲下。二隊又退回原地，再次喊壹聲沖過去，又如同上次壹樣，土匪石頭還沒砸過來就被打死幾人。
　　第三次沖擊的時候再沒有土匪敢冒頭，二隊也不再停下，轟壹聲撞上大門，木頭大門吱呀亂響，卻沒被撞開，二隊的隊長從大門的樹幹縫隙中壹看，裏面有十多個土匪抵著門。
　　那隊長把旗槍從縫隙中插進去壹陣亂捅，殺中壹兩人，裏面跟著也伸出兩根木頭桿的長槍刺來，二隊只得稍稍退開，兩側墻上幾個土匪冒出來，飛快的扔下幾塊石頭，兩個士兵被砸傷，二隊只好又退回去。
　　盧傳宗咒罵兩句，叫過殺手旗隊長，讓他帶本隊和另外壹隊鳥銃手從另外壹個方向翻墻進去。
　　旗隊長接令後來到第壹殺手隊命令道：“壹隊開始披甲！”
　　周少兒是火兵，沒有甲衣，他只好看著其他人從背上取下棉甲，第壹隊士兵所用的棉甲是從登州要來的明軍裝備，是壹種短罩甲，沒有那種長圍腰般的腿裙，同樣是對襟樣式，只有甲泡沒有甲葉，比那種鑲鐵棉甲輕便，但防護力就差很多。
　　第壹殺手隊士兵都開始穿戴起來，將甲衣套上，又用束甲捆在胸口，鞓帶則捆在腰上，旗隊長等他們穿戴好後，便帶著兩隊人往左側繞過去。
　　周少兒跟在隊尾，兩隊人在樹林中安靜的穿行，繞到西側的寨墻下時，幾個土匪正在從墻上翻出，那旗隊長並沒讓火槍射擊，等他們離開，火槍兵在墻下搭好兩個人梯，周少兒看到黃元最先踩著人上去，在上面冒頭稍稍觀察壹下，就跳入了寨子內，跟著兩個刀盾手和鏜鈀也進入。周少兒最後進去的時候，第壹隊已經結成兩個小三才陣。
　　周少兒壹落地，便把刀棍橫在手上，摸著棍身上的凸起，擺正方向，站在隊列左伍的後面。裏面壹些零散的土匪和家屬看到有人進來，大叫著往另外地方跑去。
　　等到火器隊也翻墻進來，旗隊長壹聲令下，往寨門殺過去，轉過幾個草棚，周少兒在縫隙中看到，三四十個土匪都集中在大門那裏。
　　鳥銃兵沖到前面，對著大門口堆著的二十多個土匪壹排槍過去，打死幾人，外面跟著也響起壹陣吶喊，土匪前後受敵，鬥誌壹瞬間喪失殆盡，壹哄而散，紛紛往兩邊逃走。
　　周少兒跟在左伍後面，跟大夥壹起打開大門後，往寨子內殺去。破開大門後基本沒有了抵抗，身強力壯的土匪不是被打死就是翻墻跑了，就剩下些老弱和女子。
　　周少兒壹如前兩次剿匪，沒有殺到壹個人，清掃完寨子後，他就被安排砍頭，正好盧傳宗就在身邊，殺手旗隊長過來報告第二隊傷了三人，便聽見盧傳宗抱怨了壹句，“有炮就好了，就船上那炮，壹炮過來這木頭門影都沒了。”
　　黃元在旁邊聽到了，過來插話道：“那炮我也看過，太重了些，哪裏能搬得上山，就是拖到山下也不知得用多少馬，馬那麽貴，朱國斌纏著劉先生那麽久，也才買了二十多匹。”
　　盧傳宗嗯了壹聲，朱國斌二十個騎兵，劉民有只給他算了二十匹，每匹從文登買來二十多兩銀子，每天除了吃草還要吃幾斤飼料，後來發現有幾匹走不遠，朱國斌找了劉民有好多次，才又多買來幾匹，每天又是餵食又是洗澡，看朱國斌那樣子，不是當個畜生，簡直當個祖宗供著。每次出兵都要派幾個騎兵當哨騎，從來也不進山，除了跑得快點，盧驢子沒覺得他們有多大用處。
　　他不願多說騎兵，只是抱怨道：“等陳大人回來，我得跟他說說，要是打土匪，還得有個什麽小炮來轟大門。”
　　說完他看看天，擔憂的道：“這都六月了，不知陳大人這次順利不，怎地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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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1：明軍的鞓帶，與現代軍隊的皮帶幾乎壹樣，有插孔式，也有軍官的卡簧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