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三年2月4日 立春 晴 無題

　　寒冬還未逝，但暖風已悄至。
　　遼國街頭逐漸變得熱鬧了起來，再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風聲鶴唳。
　　佛寶奴站在城中酒肆的樓上，憑欄遠眺。身後的桌子上溫著壹壺好酒，還有幾份剛剛熱好的飯菜。
　　“妳說他是怎麽想的。”佛寶奴轉過頭：“當爹就當爹，還非要讓人轉交壹桌飯菜來。”
　　“是我讓他轉來的。”妙言小口小口吃著宋北雲版的鍋包肉：“只有他做的飯我才能吃得慣。”
　　“妳還真是挑剔，皇宮禦廚都伺候不了妳？”
　　“是啊。”妙言輕笑：“除了他，誰也不知我的口味。”
　　“妳們二人還真是稀奇。”
　　妙言笑而不語，只是端起碗大口吃起了飯來。自從來了遼國，其實什麽都還好，就是吃不到那狗東西做的飯讓她有些不習慣，甚至會在閑暇時思念那個狗東西。
　　現在再次吃到熟悉的味道，妙言突然悟了那個死東西所說的那句“有時候思念就是從壹口吃的開始”的醉話。那種近在咫尺不在意在此刻盡數化作相隔千裏的想念。
　　“唉……他當了爹，就更不好來遼國了。”佛寶奴嘆氣道：“當真是天公不作美。”
　　妙言沒說話，她只是安靜的吃著東西，旁邊溫起的黃酒伴著可口的飯菜，讓人透體生暖。
　　“妳說，我這遼國兵強馬壯，若是有妳們兩個同時幫我該有多好呢。”
　　“天底下的事哪有那麽十全十美，有時甚至二選其壹的機會都不給妳，妳只能將就用用。”妙言笑著擡起頭：“今日已是立春，壹年之計在於春，今年陛下有何打算？”
　　“愛妃，妳說今年我們在盛夏之際馬踏陰山如何？大遼的勇士可是饑渴難耐了。”佛寶奴轉過頭來看向妙言：“大遼非宋國之孱弱，這草原那個勞什子金帳汗國在冬日犯邊，那我大遼就在夏日殺他個雞犬不寧。”
　　妙言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那金國怎麽辦？妳馬踏陰山，金國便會從山海關外壹路南下，取妳中原之地。妳怎麽打算？”
　　佛寶奴皺起眉頭：“問宋國借兵。”
　　“妳也是有趣的很，問宋國借兵可曾想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妳讓宋國陳兵半島，以他的性子妳猜猜他會不會把渤海灣拱手讓妳？”
　　妙言笑得清脆，但聽在佛寶奴耳朵裏卻是極刺耳，仔細咂摸壹番的確是這樣，真的是要壹場草原之戰打個三五年，渤海之濱若是讓與宋國防禦，那豈不是肉包子打了狗？
　　“這狗東西當真的是屬狗的，咬死了就不松開。”
　　妙言看到她憤恨的模樣卻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宋狗嘛，那是壹個什麽人大家都是清楚的，這樣的大環境下如果給了他壹個能夠順理成章占地的途徑，他毫不猶豫就會壹口吞下的。
　　還有壹點就是馬踏陰山並非壹朝壹夕之功，遼國沒有霍去病也沒有飛將軍，甚至連宋北雲都沒有。這註定是壹場夏天我來、冬日妳往的拉鋸戰，這要是拉個三年五載的，金國可能是防住了，但渤海那壹圈徹底沒了。
　　這壹點跟協議無關，更別提什麽仁義道德，國與國之間只有報團取暖沒有仁義道德。
　　“那我該如何是好？”
　　“簡單啊，分化草原，專攻金國。妳別想著讓宋國給妳幹什麽，而是得想著我能和宋國壹起幹什麽，天下有傻子但傻子絕對上不去那廟堂之高，妳想讓宋國給妳當槍使，妳看看他們陰不陰妳個人仰馬翻。”
　　“對！”佛寶奴壹拍手：“是這個道理，如今四權分立，誰也動彈不得了。遼宋結盟、兩金結盟，互為犄角誰都奈何不得誰，如今當真是要有壹陣子的天下太平了麽？”
　　“大概會是如此，不過卻也不可掉以輕心。”
　　“對……”佛寶奴突然拍了拍腦袋：“如今趙玲產子，那結婚如何是好？大年初八不就在明日？那家夥又因為要坑害我而自願身敗名裂……”
　　說到這裏，佛寶奴憤恨的壹拍欄桿：“可惡！”
　　妙言倒是笑了起來：“那也是簡單，明日他那十裏紅妝裏頭自然是有人接應的，這檔子移花接木的事倒是他最擅長的了，甚至能騙過天下人。”
　　“哼……若不是妳攔著，我非要給他添些堵不可。”
　　“嫌自己還被他折騰的不夠焦頭爛額？”妙言仰起脖子喝了壹口酒後說道：“這個時刻，妳卻是安穩壹些，否則妳皇位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嗯？這是從何說起？”
　　“是不是汝南王耶律珍琪的次子離奇失蹤了？”妙言眼睛壹擡：“若是他再次出現呢？手中握著壹支叛軍，來上壹封奉天討逆文。妳如何得位的妳心中清楚，他也清楚，天下都清楚。他沒有明說，但不代表他不會做，這個小王爺的失蹤，他會不會、能不能再出現，那就壹切都要看妳了，陛下。”
　　壹席話之後，佛寶奴臉色驟變，她之前壹直懷疑這個汝南王次子是逃竄了，但無論怎麽找都無法尋到，如今聽妙言這麽壹說，她心中寒意頓起。
　　如果這個汝南王之後真的被宋國、被那個人藏起來了，這當真是壹手大牌，雖然沒有明確的線索指向是宋國做的，但……佛寶奴賭不起的。
　　“妳說他……”
　　“我沒說，只是不排除有這個可能，妳知道的，天底下的事就沒有他不敢幹的。若是妳耶律佛寶奴對他乖巧恭順壹些，他是能見色忘義的。但若是妳與他針尖對麥芒，他也是能辣手摧花的。安穩壹些，遼國就夠妳玩的了，別整日心心念念著遠方的他，否則終究有壹日妳得瘋魔。”
　　這壹段話讓佛寶奴沒了聲息，她好強但卻也不是那麽意氣用事，原本的壹些招數章法現在看來都只能按兵不動了，遼國大局還並不算穩，比之已經逐漸進入安穩期的宋國還多少有些動蕩。
　　現在就如妙言所說，並非對抗的好時機。
　　“來人啊。”
　　佛寶奴喊了壹嗓子，下頭腳步聲立刻噔噔的傳來，不多壹會兒，幾個便裝的侍衛便來到了佛寶奴面前。
　　“去，以遼國皇帝之名，贈……”佛寶奴搖頭：“以耶律佛寶奴之名，私贈宋國長公主三支百年遼參，三十斤上好白蜂蜜。不要聲張。”
　　“是！謹遵尚命。”
　　侍衛退下，佛寶奴滿臉不高興的坐在妙言對面：“這下妳滿意了吧？”
　　“不是我滿意，是妳滿意不滿意，妳是不是在吃醋啊？”妙言笑盈盈地說道：“吃金鈴兒的醋。”
　　“我壹國皇帝，吃別國公主什麽醋？”
　　“恨不早相逢唄。”妙言夾起壹塊大肉放在佛寶奴碗裏：“東北口味，妳肯定愛吃。”
　　佛寶奴吃上壹口，立刻就楞了壹下，低頭看了幾眼，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是他做的？”
　　“別人做不出這等口味。”
　　“氣死我了……”佛寶奴扔下筷子：“不吃了！”
　　“妳又怎麽了？”
　　遼皇不說話，暗暗在那生悶氣，而妙言觀察壹番卻是大概了解了這位新皇正在氣個什麽。
　　她至今看來的確是個合格的皇帝，但心裏頭最深處卻還是壹個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女孩子嘛，有些小脾氣屬實正常，況且這宋狗都已成她的執念，不壹定關乎情愛，就是那種求而不得的執念。
　　執念的時間長了，她可能已經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對那個狗東西是怎樣壹種情感了，就很酸……
　　這屬於正常女孩子的正常表現，但這也是很要命的，因為這種潛意識裏的小脾氣會嚴重影響她作為皇帝的基礎判斷，到時候她必然要在宋國手上吃血虧的。
　　但這個怎麽說呢，路是自己走的，誰讓她那麽不誠懇的，嘴巴上說著什麽恩斷義絕，然後身子上又是撒嬌又是耍賴，她這擺明了就是個傲嬌來的。
　　有本事來真的恩斷義絕嘛，那其實她也不會再在同壹個坑裏反復橫跳了。
　　妙言不好再說什麽了，畢竟她也是有使命的，她的使命和利益與宋北雲是壹致的，在這個大前提下，她沒有任何必要去點醒佛寶奴，就讓她繼續渾渾噩噩下去好了，反正最後的結果現在也沒人清楚不是嗎。
　　“對了。”妙言此時擡起頭：“明日開朝之後，妳要著手重組戶部了。這些日子我看了壹下戶部的賬目，死賬、爛賬數不勝數，國庫虧空達到兩千三百三十萬貫，這筆錢足夠妳打造兩個皮室軍了。”
　　“什麽？”
　　“驚訝嗎？明日妳再發脾氣，今天妳好好打算壹下。”妙言笑道：“新戶部的分流改革計劃我已經寫好了，等會妳回宮之後可以看看，之後可能六部都要動刀子。”
　　“當真可行？”
　　“試試嘛，妳既然如今決心改革，那就來狠壹點的。改革之後若是成了，妳大遼三年之內雄霸關內橫掃關外，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會如何？”佛寶奴追問道：“妳說。”
　　妙言眼睛壹瞇：“若是不成，我帶妳逃出遼國，去宋國。當個安分乖巧的小女人，生個孩子，若是某人惹妳不開心了，妳便打他的崽。”
　　佛寶奴滿臉不屑的冷哼壹聲：“幾成？”
　　“七三開。”
　　“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