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求爺爺告奶奶

　　陳奇瑜臉角陰沈的可怕，以他這種涵養，能逼得他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表情，已經說明他心裏怒極！
　　堂堂京師，天子腳下，百官匯聚，天下命脈所在，居然只納捐了區區“八百兩”！
　　這是多大的壹個諷刺！
　　若是傳出去，別人會怎麽想？是這些鄉紳刁頑，不把他這個順天府府尹放在眼裏，還是說他無能！
　　尤為重要的是，他們順天府連納捐都收不了多少，朝廷萬分看重的“士紳納稅”還有何指望！
　　陳奇瑜坐在那裏，臉色變幻，雙眸裏都是寒光。
　　陳所聞見陳奇瑜不說話，知道他心裏憤怒，他也是滿腔怒火，聲音厲然的道：“大人，還不止如此，壹些人要求下官免去稅糧，言稱‘壹切照舊，可多捐百兩’！”
　　嘭！
　　陳奇瑜猛的壹拳頭敲擊在桌上，擡頭冷冷的看著陳所聞，道：“傳令，召集北直隸所有知府，知縣來京師，本官不管他們忙什麽，明天中午若是不到，就在家準備行李，即刻就能返鄉！”
　　陳所聞知道陳奇瑜這是怒極，剛要開口，壹個衙役匆匆走進來，道：“大人，王典吏以‘鄉裏通渠’，撥給了趙員外三百兩。”
　　陳所聞臉色猛的壹變，向著陳奇瑜道：“大人，這王員外恰恰就捐了三百兩！”
　　陳奇瑜怒極而笑，坐在那全身發抖！
　　他是天啟二年的進士，做過戶科給事中，然後是陜西副使，後來是左參政，守衛南陽，可以說，他的履歷很厚實，官場上的齷蹉他見識了不少，可今天，他還是開了眼界！
　　左手出右手進，玩的是堂堂正正，絲毫不在意被他知道！
　　陳所聞知道陳奇瑜很生氣，還是道：“大人，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皇上既然要求順天府進行納捐，倘若只有八百，不五百兩……陳大人現在可還在牢裏……”
　　陳奇瑜臉上閃過壹絲猙獰，強壓著心底的怒火，道：“妳有什麽辦法？”
　　陳所聞心裏同樣很生氣，可分得清輕重，他道：“下官曾去戶部看過納捐的名單，其中商行捐納的最多，其次是勛貴，然後是朝臣，真正的士紳，反而寥寥無幾。”
　　陳奇瑜眉頭壹皺，他是順天府府尹，豈能不知道那幾家商行的底細，看著他道：“妳是說，要本官去那幾家商行化緣？”
　　真這麽幹估計能被皇帝恨死！
　　皇帝讓妳納捐，妳納到皇帝頭上，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陳所聞搖頭，道：“大人誤會了，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是想，不如以大人的名義，召集京城的擁有巨資的勛貴，大戶，開誠布公，公開納捐，記錄在案。”
　　陳奇瑜稍稍思索就搖頭，道：“且不說我沒有這個能力，即便都召集來了，他們也不會在乎這些。”
　　陳所聞壹聽，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士紳，勛貴都不是能輕易得罪的，朝廷能對他們用的手段極其有限，沒有足夠的威懾力，根本不能從他身上摳出銀子來。
　　大堂裏陷入沈默，兩人壹邊怒恨這群人壹邊思索著對策。
　　好半晌之後，陳所聞擡頭道：“大人，實在不行，就追繳歷年欠糧，以充這次捐納！”
　　陳奇瑜同樣搖頭，道：“他們若是找理由不給，我們也不能去搶，必須想壹個穩妥的辦法。”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起了稅改中提及的壹句話“凡有偷稅漏稅，拒不納稅者，奪過往封敕，三代以內禁科舉，不得從政從軍”。
　　這些士紳之所以“高傲”，就是他們祖上或者現在有“功名”在身，可以擁有諸多特權，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命根，如果被強行剝奪，怕是會生不如死！
　　壹旦剝奪，他們就與普通百姓無異！
　　只是，這是壹把雙刃劍，壹旦動了起來，肯定就會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陳所聞也看得出陳奇瑜心裏是有主意，只是在猶豫，試探著道：“大人，可是有了辦法？”
　　陳奇瑜站起來，深吸壹口氣，道：“妳先將北直隸的大小官員召集到京，商議壹下對策，待會兒我再去走動壹番，看看能不能想到其他辦法。”
　　陳所聞心裏了然，擡手道：“是。”
　　陳奇瑜出了順天府，想了想，向著張國紀府上走去。
　　張國紀現在日子過的滋潤，有惠民商會的分紅，悠閑在家，不愁吃喝，外加張太後地位崇高，誰人見了都尊重三分，越發讓他得意。
　　兩個小丫鬟揉著肩膀，前面還兩個女子在彈唱著，他搖頭晃腦，哼哼唧唧好不愜意。
　　“公爺，順天府府尹，陳奇瑜求見。”壹個下人走過來，在張國紀耳邊道。
　　張國紀壹楞，道：“他來幹什麽？”
　　他想了想，而後擺手道：“都下去，收拾壹下，請他進來吧。”在家裏愜意可以，不能讓外人瞧見。
　　陳奇瑜給張國紀擡手，道：“下官見過太康公。”陳奇瑜知道，這位太康公實際上沒有能力，無非是當年天啟帝登基，需要臂力，特意給這位加的封。雖然如此，他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若是他站出來支持順天府的納捐，將會有不少人景從。
　　張國紀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的看著陳奇瑜道：“陳大人不知來我這閑人府上所為何事？”張國紀這類人，都是遠離朝局，絲毫不沾的。
　　陳奇瑜倒是鎮定，開門見山的道：“公爺，下官此來，是想起公爺出面，為順天府納捐，出壹份力。”
　　張國紀楞神，而後越發的冷淡道：“本公為什麽要幫妳？”
　　陳奇瑜自然早就想好了對策，擡手道：“公爺，您是勛貴之中尊分最貴之人，此次納捐也是皇上的要求，公爺想必沒有拒絕的理由。下官身為順天府府尹，公爺的人情，下官也算還的起。”
　　理，情，這兩個東西，在這個時候往往都讓人無法拒絕。
　　張國紀挺著大肚子，看著陳奇瑜，好壹會兒道：“納捐，本公可以給妳五千兩，但本公不出面。”
　　五千兩也是不少，可陳奇瑜倒是不在意這個，看著張國紀道：“公爺這是何意？”
　　張國紀冷哼壹聲，道：“今天是妳順天府，明天是工部，吏部，內閣，我這太康府還要不要清凈了！”
　　陳奇瑜眉頭微皺，若是張國紀不出面，再多的銀子還是沒有作用，心裏斟酌壹番，道：“公爺，若是您肯出面，下官可以奏請皇上，想必皇上不吝賞賜。”
　　張國紀沈著臉，壹擺手道：“送客！”
　　陳奇瑜還要再說，張國紀已經轉身進了內房，兩個下人過來，道：“陳大人，請。”
　　陳奇瑜神色動了動，壓著壹頓子怒氣轉身出了張國紀府邸。走了幾步，還在沈吟不絕。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裏？”轎夫跟著問道。
　　陳奇瑜停下腳步，目露思忖。張國紀位分確實尊貴，可要論影響力，誰有比得了英國公張維賢？
　　“去英國公府。”陳奇瑜轉身上轎子。
　　可是，這壹次，他連門都沒進去。
　　張維賢現在都是幽閉大門，沒有事情，從不出門，也不見任何朝野官員。
　　陳奇瑜神色變了又變，決定改去劉家，也就是劉老太妃的娘家。
　　劉化去了江西，劉岱迎接的，非常客套，大方的捐納了三千兩，要求壹樣“不出頭”。
　　陳奇瑜經過這三次，總算是看明白了壹件事。
　　並不是京城的氛圍改變了，天下人都有了為國為民的情懷，壹切還是壹樣！戶部之所以能捐納那麽多，是因為背後有皇帝出面站臺！
　　沒有了這壹層，別說他，哪怕是傅昌宗都未必能收到多少！
　　坐在轎子裏，陳奇瑜疲憊的閉著眼，好久才輕聲嘆道：“這麽大的國家，怎麽能只靠皇上壹個人……”
　　陳奇瑜回到順天府，與陳所聞商議壹陣，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明日進京的那些知府知縣身上。
　　整個北直隸壹起納捐，以順天巡撫的名義，加上壹些“手段”，總不至於數額太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