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殺意凝聚

　　張輔之資格極老，致仕前也是二品大員，不比周維京差，進來也只是拱拱手，臉上壹片幽厲。
　　他看著周維京，沈聲道：“周大人，事情我都聽說了，我這是代表杭州父老前來，告訴周大人壹聲，我們都支持周大人懲治兇徒，維護杭州安寧。”
　　周維京神色淡漠，眼角輕跳，他記得，幾年前杭州有壹場兵變，他是布政使，這位老大人在京城也是這麽說的，結果除了那副總兵，其他人都被無罪釋放，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他目光掃過大堂內的人，除了寥寥幾人，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目光中說不清道不明的閃躲。
　　周維京心底的怒氣再起，此刻算是深刻的明白，朝廷整肅官場已迫在眉睫，不整肅不行了！
　　不過他沒有沖動，臉上硬是擠出壹絲笑容，看著張輔之道：“老大人說的是。”
　　張輔之也看清了大堂裏的情況，情知周維京現在即便不是六神無主也應該有些慌亂，目光犀利的道：“周大人，老夫不是說說，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明言！”
　　周維京深吸壹口氣，看了眼張輔之，又看了眼周之夔等人，道：“老大人不必費心了，本官會妥善處置。”
　　張輔之見周維京對他還是十分警惕，不肯多言，眼神閃爍著，也沒有再說。
　　不過周之夔卻沒有放過周維京的意思，追著道：“周大人，士子都在門外等著，還望您出門安撫！”
　　所謂的“安撫”就是要逼周維京做出壹些保證了。
　　周維京妥協不了，這是皇帝朱栩的國政，他心底也不願就這樣讓步，冷冷的看了眼周之夔，對著張輔之道：“張老大人，煩請您說幾句話，我還有要事與諸位大人商議。”
　　張輔之渾濁的雙眼壹縷縷精光閃過，也沒有拒絕，應聲道：“那好，我就替周大人安撫壹下門外那些士子。”
　　周維京淡淡點頭，轉身向內堂走去。
　　周之夔自然想讓周維京去說話，那樣可以逼著巡撫衙門讓步。可也看到了周維京的堅定，瞥了眼張輔之，心生壹計。
　　張輔之看著周維京走了，也不再咳嗽，掃了眼剩下的眾人，轉身緩步向門外走去。
　　周之夔連忙跟過來，在他邊上，滿含深意的低聲道：“老大人，可以多講壹些。”
　　張輔之面無表情的瞥著他，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漠然的道：“周大人，凡是皆有規矩，規矩之內可橫行，規矩之外會橫死。”
　　周之夔眉頭壹皺，神色有些難看的道：“老大人，此話何意？”
　　張輔之哪裏會理解這個後輩，緩步就來到大門前。
　　李德儒走過來，在周之夔邊上，看著張輔之的背影，冷笑道：“妳難道不知道這位老大人的外號是‘兩面賊’，他怎麽可能公然去得罪周維京！”
　　周之夔頓生後悔，沒有將周維京死死攔住。
　　杭州府衙門外，侯歧曾，陳子龍等人混跡在人群中，高聲大喊。
　　“還科場清明，還浙江公道！”
　　“昏官庸吏，滾出浙江！”
　　壹聲高過壹聲，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聚攏來的人更多，足足有三百多人，將巡撫衙門前後圍的是水泄不通！
　　張輔之壹走出來，壹個士子就沖上前，大聲道：“張老大人，您是我杭州先賢，定要維護我等士子，敢問巡撫可有說些什麽？”
　　“是啊老大人，朝廷要打壓我等，要廢除科舉，斷我等仕途，還望老大人仗義執言！”
　　“老大人，您要為我們說句公道話啊！”
　　壹幹士子圍過來，吵嚷著要張輔之幫忙說話。
　　張輔之目光犀利，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神色冷了壹分，呵斥道：“夠了，圍堵官府衙門乃是重罪，都給我散了！用不了幾日周巡撫就會給大家壹個滿意的解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張輔之擺起架子來，以他的年紀威望，壹幹後進學子還真不好針鋒相對，更何況，他還是張溥的“家長”，他們都需要尊重的人。
　　張輔之說完，就拄著拐杖，慢慢的走了。
　　壹眾人本就是烏合之眾，只是被攛掇而來，暫時還沒有什麽紀律，對視著，有人開口要走，便三三兩兩的開始走，不多久杭州衙門前後就恢復如常，壹幹士子都消失無蹤。
　　士子們雖然走了，可壹系列事件的影響卻在飛速擴大，周維京的政改遇到了麻煩，不說停滯，也變得極度緩慢。壹些本來靠過來的官員，現在也態度莫名。
　　總督衙門的王永光倒是影響不大，經過連翻整肅的各府駐軍都紀律良好，沒有受復社影響。
　　可不過壹日，周維京又怒氣的在杭州府衙門摔杯子，復社的壹名骨幹給他上了壹道奏本，滿滿當當的人名，全都是復社之人，要求巡撫衙門著重提拔任用！
　　這也算是曠古奇聞，民間的壹名士子，居然給了他壹分名單，要求他根據名單任命官吏。
　　簡直是荒唐至極！
　　李東旭也被復社之人的膽大給驚到了，站在壹旁道：“大人，復社太過囂張，需要盡早遏制。”
　　周維京何嘗不知道，可他現在陷在浙江官場泥潭不可自拔，根本沒有能力去對付復社。他首要的，還是要政改，只有完成政改，他才能掌握杭州政務，擁有權力，否則處處受制，不說做不成事，哪天怎麽死了都不知道！
　　他坐在那，鐵青著臉，變幻壹陣，道：“按察司那邊繼續盯著，本官會盡快處置，本官要出去幾日，妳在這盯著。”
　　李東旭不知道周維京想要怎麽處置，在他看來，根本沒有辦法，除了朝廷讓步，安撫好江南士子。
　　杭州府不遠處，壹座大院子已經整修完畢，壹座座監牢也拔地而起。
　　壹間牢房內，田爾耕坐在椅子上，壹邊舔舐著手裏的匕首，壹邊望著對面，被綁的結結實實，渾身是血的年輕人。
　　田爾耕臉上有壹道疤痕，壹動就顯得猙獰，外加他這樣的動作，更加可怖。
　　對面的年輕人披頭散發，從頭發縫隙看著田爾耕，渾身發抖，還是大罵道：“閹黨走狗，東廠鷹犬，我輩風骨，豈是區區刑具可以屈服！”
　　田爾耕毫不為所動，坐在那，仔細的摸索著手裏的匕首，心不在焉的道：“給妳個機會做首告，否則我就抄了妳張家！”
　　張采嘴角動了動，旋即咬牙恨聲道：“走狗，休想！我張家乃江東望族，豈是妳壹個閹賊說抄就抄的！”
　　田爾耕臉上猙獰壹笑，目光森森的看向他：“看來妳還不知道，我在應天府殺了多少人？多少侯爵公伯，多少二品，三品的大員？別說妳這個張家，就是那個張溥，我說抄也就抄了！”
　　張采掩藏在亂發後面的臉色變了變，南直隸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也不甚明白，可要是東廠抄他們家，那就不同了，哪怕壹點風險都不能冒。
　　現在的大明，沒有家族的支撐，根本就難以出頭！
　　壹個東廠番子走進來，在田爾耕耳邊低聲道：“大人，公公直奔雲南去了。”
　　田爾耕不在意，目光看著鋒刃，道：“嗯，這個人，不要餓死了，沒事就上上刑，周巡撫那邊先拖著，就說我們正在查。”
　　“是！”那番子壹抱拳，快步走了出去。
　　張采聽著田爾耕的話，心裏壹顫，擡頭冷聲道：“閹狗，妳到底有什麽陰謀，有本事沖著我來！”
　　田爾耕眼角跳了跳，猙獰的嗤笑道：“我沖著妳來，妳也得受得起！”
　　張采的失蹤在外面並沒有引起多大動靜，復社的人認為被關在了家裏，張家的人又認為是與復社的人藏在壹起。
　　張溥這幾日在張家人眼裏，是靜下心來，老老實實的讀了書的。
　　此刻，張溥揮毫潑墨，板正的楷字飛速的在壹張張紙上成行。
　　他不是在抄書，而是在寫信！
　　他張溥是有大野心的人，這次面對巡撫衙門，他深深的感到力量不夠，想要讓巡撫衙門“知錯認錯”，他需要更大的力量。他這幾封信是寫給壹些僅聽過或者知道的人，這些人也都是文社的魁首！
　　他要聯合他們，成立更大的文社！
　　“大明需要改變，只有我能拯救大明！”張溥雙目閃爍著熾熱光芒，輕聲低語。
　　他將信壹封封的裝好，今晚就要發出去。他已經選好了地方，要在虎丘會壹會天下英雄！
　　張輔之回到府上，喝了口茶，冷眼看向邊上的管事，道：“乾度都在幹什麽？”
　　那管事小心的看了眼張輔之，道：“八公子壹直在房裏讀書，從未外出過。”
　　張輔之目光冷冽的盯著這管事，臉上淡漠至極。
　　管事心神壹緊，噗通壹聲跪下，哭喊道：“老爺，八公子昨夜出去了壹趟，小的攔不住啊！”
　　之前張家人都不在意張溥，可自從出了復社之後，再無人敢輕視。
　　張輔之神色冷漠，卻沒有發怒，只是語氣冰冷的道：“給我記住，我活著壹天，張家就都得聽我的，妳要是再敢放他出去，我就打斷妳四肢！”
　　那管事跪著連連磕頭道：“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歷史上，張輔之沒有活過明年，張溥是後年中的進士，再次壹年，召開的虎丘大會，聲震天下，令京師側目。
　　張輔之料理了家事，便轉向後院休息。
　　與此同時，應天府往杭州的官道上，壹輛輛坐滿東廠番子的馬車，極速越過長江，直奔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