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稻草

　　毀滅就在下壹個瞬間到來。
　　這四道打擊在宏觀尺度上觀察，很像是蘇晨“記憶”中小時候玩過的壹種紅外線燈槍，幾毛錢壹個，摁下開關，便能在物體上打出壹個紅點來，而如果是在灰塵比較大的空間裏、尋找壹個奇特的角度，便能夠觀察到其穿過壹條穿過空間的、紅色的光線，看起來像是激光壹樣，充滿著壹種奇妙的科技的感覺，往往令孩子們流連忘返，百看不厭。
　　現在蘇晨又看見了這道光線。
　　壹次四道，比蘇晨記憶中的紅外線光線還要粗重壹些，像是有人用猩紅的畫筆將它加粗了，其邊緣的輪廓還有些模糊，顯得有些失真的感覺。
　　但它們不再是玩具，而是真正的打擊。
　　看見它的剎那，蘇晨便放棄了完全防禦，因為擋住四道射線根本實現不了了，於是，他調轉自己所有的力量，攔截射向世界之樹的那壹道。
　　如果在這方戰場上，有什麽是可以阻攔光的力量，那就唯有蘇晨的解析力量了。
　　因此，也只有他的這壹道攔截成功了。
　　蘇晨的解析力量在世界之樹行星的天空宇宙正上方與那道打擊碰撞，這壹次是壹次恢宏的“爆炸”，卻不是蘇晨所熟悉的毀滅的火焰的那種爆炸，而是壹片光炸開了。
　　猩紅的光粒子與面狀阻截的解析力量碰撞，便炸散成壹圈激蕩開來的波紋狀的粒子光圈，這道打擊，仿佛就是壹道純粹的粒子射線，但那種粒子不是光粒子，它們在星空中無邊無際的擴散開來，在打擊與碰撞中崩潰，猶如壹把紅豆，灑在星空中。
　　金色的黃金樹因此蒙上壹抹淡淡的血色，透露出幾分盛極而衰的末日淒涼。
　　蘇晨的解析力量前所未有的劇烈消耗，但他沒有時間體悟，他甚至沒有時間慶幸，他攔住了這壹擊，便立刻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
　　他攔住了壹道，剩下的三道無人再能阻攔。
　　白楓嘗試了壹次，但他的力量雖然霸道，卻沒有解析力量那種強度，他用暗能構建的防禦網嘗試阻擋，卻被三道打擊像是穿透壹張紙壹樣鑿穿了。
　　猩紅的射線的洞穿天與地，從三個方向而來，擊中了視野遠端的龐大衛星。
　　那顆不斷墜向世界之樹與那顆行星的衛星，就這樣慘烈地被擊穿了。
　　但事實上，真正命中的其實只有兩道，有壹道詭異地射偏了。
　　從視覺效果上看，那道打擊必定可以命中，但就在它要命中的最後壹刻，似乎是行星的運轉等等宏觀下的微小尺度變量，導致這壹擊完全打偏了，從衛星的表面呼嘯掠過，繼續光速奔馳，以直線反向星空的更遠端奔跑，射向遙遠位置的雙星系統的那顆太陽。
　　呂安邦猜錯了，這三道打擊的目標不是蘇晨與白楓，其中最接近的壹道，與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有近百公裏左右，這樣的距離，對於精密的宏觀尺度打擊來說，實在是太遠了。
　　因此，這三道打擊的目標，就是那顆“神聖之月”。
　　蘇晨也意識到了這壹點，同時他心中升起更多的不安與異常。
　　為什麽射線世界之樹的打擊只有壹道？
　　剩下的三道卻要打向那顆衛星？
　　那是……為什麽？
　　蘇晨第壹時間擡起頭來，想要觀察打擊命中後的結果。
　　但那壹幕猩紅才開始在他的眼睛裏浮現，他眼前的世界就被壹抹突如其來的黑暗所淹沒了。
　　那是純粹的、深重的黑暗。
　　有某種東西在黑暗裏穿行，掠過黑暗裏的草木，發出沙沙的聲響。
　　那是發幹的草葉被撥動的聲音。
　　這裏，是壹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荒原。
　　蘇晨，又來到了這裏。
　　但蘇晨沒有多少驚訝，也沒有多少不安，似乎他早已預料到了眼前的這壹幕，預料到了他將出現在這裏。
　　因此他在壹眨眼的功夫出現在這裏，便面色平靜，呼吸平穩，壹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能夠感受到，那個“獵手”就在周圍徘徊，它在嗅聞到了什麽——當蘇晨在那方星空中無所顧忌地使用第九域的力量，用解析力量、化物力量與魔改力量來對抗機械大帝、對抗那些高層次的打擊的同時，就等於是他在這方黑暗的荒原裏高舉火把，點亮光芒。
　　而那，終將引來獵手。
　　它會順著光芒將蘇晨帶入這裏，好尋覓、方便它的狩獵。
　　這意味著，原生命給蘇晨吃下的那些“止疼藥”的藥效已經徹底消耗殆盡。
　　再使用力量，蘇晨的情況，就將進壹步地惡化下去。
　　站在這方荒原裏，蘇晨仿佛很快地就從剛剛危急的戰場上抽離了，他聽著周圍那沙沙作響的聲音，雙手插兜，仰頭凝望天空。
　　它還沒有找到他，他還沒有必要現在拔腿奔跑，倒不如在這裏享受壹樣這於戰場上的短暫平靜。
　　這不是蘇晨不焦急於那壹方戰場的情況，而是他很清楚，他既然站在這片黑暗的荒原裏，再焦急也沒有用，胡亂行動，只能帶來壞的結果。
　　他的“病情”在加劇，但他不能在現在停止使用自己的力量。
　　他必須要解決問題。
　　蘇晨的心中格外寧靜。
　　他雖然望向天空，但壹片黑暗的世界裏，無論他看向哪個方向，眼睛裏其實都只有純粹的黑暗，沒有光，什麽也不可能看得見。
　　於是蘇晨心中開始思考些其他的問題。
　　他的行為是否有些愚蠢？
　　明知道那是原生命，他還要裝作不知道和它合作下去，只是希望借助它的力量幫自己解決第九域的力量，然後現在弄成這個樣子。
　　可是……
　　當時誰又能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不但沒能幫自己解決問題，似乎還讓局面變得糟糕了。
　　蘇晨忽然輕輕壹笑。
　　他意識到，自己好像也給自己來了壹個馬後炮。
　　這顯得有些可笑，不像是壹個縱橫星空的第六種姓該做的。
　　但這不就是人嗎？
　　愚蠢的人類。
　　如果再來壹次，蘇晨覺得，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誰會想要放棄活著的機會呢？
　　當妳眼前就只有那壹根救命稻草的時候，哪怕抓住那根稻草是掉進更深的陷阱……
　　那妳能不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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