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種姓

　　東倫敦港響起壹片驚呼。
　　壹道血色的閃電從迷霧的盡頭、三艘運輸船航線的盡頭貫空而來，速度之快，已在數倍音速之上，瞬息貫穿迷霧與整片天空，像是炮彈壹樣命中最前面壹艘運輸船。
　　然後……
　　洞穿。
　　千米長的運輸船居中崩斷，強大的動能與恐怖的力量洞穿了它鋼鐵鑄造的船身，劇烈的爆炸全船傳遞。
　　某種恐怖的力量瞬息將毀滅傳導向全船，繼而撕裂與崩壞整艘運輸船。
　　末日方舟，就此崩塌。
　　它開始沈沒。
　　無數在那艘船上的遠遼幸存者，臉上還帶著即將回家的歡慶與喜悅，卻在這壹刻，徹底變成了絕望與哀嚎。
　　壹道緋紅扭曲的影子，正從崩塌的運輸船中不可壹世地輝煌升起。
　　它仿佛沒有確定的形態，只是壹團扭曲的血色光影，隱隱能見人類的輪廓，卻因為奇特的狀態，而顯得強絕與冷酷。
　　它升空的那壹剎，無可匹敵的力量橫掃整片海域，仿佛統禦戰場的神。
　　迷霧都像是畏懼著什麽壹樣，在它的面前，徹徹底底地……潰散！
　　而在遠空的位置上，壹枚枚導彈正穿空而來，兩支聯邦戰鬥機編隊正奔赴戰場。
　　然而，在那道血色影子掌控的戰場上，導彈才接近壹定範圍便壹個接著壹個定格在天空裏，緊接著是戰機……
　　他們就像是定格畫壹樣被凝固在天空裏，任憑推進器如何噴吐怒焰，都無法再前進壹步。
　　而那道血紅的影子，甚至看都沒有看那些人類器械壹眼，只是將目光投向大海。
　　另外的兩艘運輸船上，開始怒燃起滔天的烈焰。
　　那是……
　　什麽東西？
　　東倫敦港上早已炸鍋了。
　　肖平帶來的五門暗能重炮齊齊開火，然而暗能炮彈也未能起到作用，在接近到壹定範圍後，那道血色影子往這邊看了壹眼，五枚炮彈便壹個接著壹個絢爛地殉爆在天空裏。
　　蘇晨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見壹縷縷如星光般的東西從沈沒的運輸船中升起，成千上萬，沒入那道血色身影的身軀之中。
　　它很強大，甚至比蘇晨見過的第三種姓的第壹眷者還要強，但它也很古怪，控制戰場的區域只籠罩聯邦海域，卻停在亡靈之國的控制區之前，像是忌憚著什麽壹樣，不寸進半步，也只瘋狂屠殺駛入聯邦公海的三艘運輸船上的人。
　　仿佛只要離開亡靈之國的統治區，它就會毫不猶豫地隨意屠殺。
　　屠殺……從迷失之城存活的人。
　　只有永恒之王，才能庇護遠遼人麽？
　　亡靈之國王國騎士團的人壹動不動，就這樣默默看著，遠空的守望者蘭斯壹動不動，也就這樣看著，東倫敦港壹片沈默，只有遠遼的軍人在肖平的指揮下，仍在徒勞地開火，打出他們僅剩的最後彈藥。
　　遠方的戰場上，在血色影子掌控的戰場中，兩艘運輸船上，壹個個遠遼戰士跑出船艙，他們很多甚至身上都帶著傷，有的甚至沒有了壹只手或腳，卻仍拿起武器，向天空開火，哪怕他們打出的子彈壹樣只會定格在天空裏，他們也永不放棄，壹遍遍地，徒勞卻倔強地戰鬥著。
　　遠遼早已沒什麽彈藥與武器了。
　　零星的天賦者從船上升起，悍不畏死地發起沖鋒，就像是打地鼠壹樣被點爆在天空裏。
　　那道血色的影子看壹眼，壹個天賦者便瞬間炸成血漿。
　　但沒有人放棄。
　　運輸船上的人們，正在拼死地掙紮與抵抗著。
　　壹如在遠遼的時候壹樣。
　　弱小即是原罪。
　　但只要不到死絕之刻，就永遠不會停止戰鬥。
　　運輸船戚哀壹片，有人指天怒罵：“為什麽？為什麽啊？！”
　　那道血色影子從出現到現在，甚至沒到兩分鐘，局面就已經壹面倒地走向了崩盤。
　　兩艘運輸船，甚至開始調頭，拼命地向回開去，但它們在血色影子的掌控下，那不到壹海裏的距離，卻像是天塹。
　　蘇文豪看著這壹幕，遠遠地回望蘇晨的方向，雙眼血紅血紅，嘴唇顫抖，想要說什麽，卻仿佛覺得他不該那樣要求。
　　蘇晨其實早就明白他的意思，蘇文豪想讓他出手，但他意識到了這個血色影子的強大，因此無法說出口。
　　蘇晨是第二種姓，經驗和暗能感知在所有人之上，他能清晰地判斷出，那道血色的影子，強於他此前見過的、除邪神和黑暗物質外的所有個體，甚至淩駕第壹眷者，也許是從未見過的第四種姓。
　　它的暗能場仿佛正掌控著那壹方的整個空間，那是第壹眷者都達不到的地步。
　　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也許是能秒殺他的存在，因此，蘇晨壹直在遲疑與猶豫。
　　直到這壹刻，他才瞬間拉升高度，高速飛掠向遠方的大海。
　　無論怎麽樣，得先去看壹看，試壹試。
　　另外兩艘運輸船正在走向毀滅。
　　整整三萬人正在走向死亡。
　　那是整整三萬遠遼人。
　　那裏面是十幾分鐘前還在向他表示尊敬的普通幸存者，那裏面是曾和他壹並血戰遠遼的將士們、那裏面是剛剛還和他說過話想要回家的廖承東。
　　只要是活生生的人，便不可能看著這壹幕發生在眼前而什麽都做不了。
　　無論是不是第四種姓，無論那東西有多強，都要試壹試，都該試壹試。
　　蘇晨在半空中化作壹道漆黑的閃電，加速，再加速。
　　他正火速逼近戰場。
　　東倫敦港上，無數人看著蘇晨絕塵的身影，眼中滿盛希望。
　　蘇晨正距離戰場越來越近，那兩艘還沒有沈默的運輸車上，絕望的幸存者們仰望天空，看著他壹點點地靠近。
　　蘇晨卻停頓在了天空裏。
　　壹道身影，攔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喬安娜。
　　金發的騎士騎著戰馬橫在蘇晨的面前，滿頭的金發在半空中狂舞，天藍色的眼睛裏寫著憐憫與悲涼，道：“蘇晨，別去，別去啊，那是第四種姓……那是第四種姓啊！沒有人能活下來的，第四種姓出手，妳出去了只是送死。”
　　那道血色的影子也向這邊看了壹眼，“目光”在蘇晨的身上掠過，露出某種發現珍寶壹樣的“情緒”。
　　蘇晨感受到最直觀的卻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貪婪和殺意。
　　它在等他出去，它在等他離開亡靈之國的統治區。
　　只要他踏出壹步，它就可以殺他了。
　　第四種姓，究竟有什麽樣的力量？
　　自己，又能做到什麽？
　　從遠遼決戰後至今日，蘇晨第壹次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好比凡人面對天災，無論妳如何拼命掙紮，妳都無法讓暴風止息、雷霆消弭。
　　蘇晨咬緊牙：“妳們願意幫忙嗎？”
　　“我們遵從契約，除非它踏入我們的領土，我們……”喬安娜低下頭。
　　蘇晨：“那妳知道它是什麽東西嗎？有什麽弱點，我比妳想象中的要強，也許……”
　　“沒用的，哪怕妳是第三種姓，只要跨過我身後的界限，就壹定會死的……”喬安娜扭頭看向燃燒的怒海和那些掙紮著的人們，“它為天賦之種而來——沒有用的蘇先生，妳現在殺出去，唯有壹死，我知道，這也許能沐浴著無上的榮光而戰死，但……
　　“人死了，還有什麽用呢？”
　　火焰正沿著大海燃燒，天空中被定格的戰鬥機與導彈像是煙花壹樣壹個接著壹個被引爆。
　　第二艘運輸船緩緩下沈入無底的深海。
　　而那道血色的影子就壹直在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在挑釁，仿佛在等他過去。
　　蘇晨心中壹片冰冷，卻同時又沸騰著怒火。
　　他不是意氣用事的人，選擇過來壹試，是不想看著這麽多人白白死去，甚至廖承東還在這裏。
　　蘇晨是欠廖承東壹個人情的，當時遠遼決戰之前，廖承東把所有賭註都壓給了蘇晨，這是極大的信任，而且，從遠遼活下來的這些人，都是此前決戰中，無數的戰士拼了命才換回來的，遠遼的今天，是無數人努力的結果，那麽多人用性命抗爭，為的就是遠遼人能活下來，能阻怪物於遠遼，能讓自己的家人安全，為的，就是那憧憬未來的壹線希望。
　　而這道血色的影子在兩分鐘的時間裏殺人上萬，就仿佛是踐踏那些戰死的人，冷冷嘲笑著他們為生存做出的壹切努力，將那些用生命換來的希望與未來，統統踩碎成渣！
　　今天死的是這些人，明天也許就是自己。
　　壹如亡靈之國口口聲聲說的：迷失之城的幸存者必死無疑。
　　承認這壹點，碎滅的，就是希望。
　　是每個人的希望。
　　蘇晨不甘心，也不服。
　　因此他才沖天而起，要來試壹試……試壹試能不能打破亡靈之國所說的詛咒之命運，告訴那些慷慨而死的人們，未來和希望是存在著的。
　　然而，再向前，真的可能會死。
　　蘇晨不知道第四種姓究竟意味著什麽，但他明白，眼前這道血紅的影子就在等他過去，好殺死他。
　　它不敢進入亡靈之國的“疆域”，便只能等蘇晨過來宰殺。
　　弱小，即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