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壹邊想著，壹邊留心記下各個地方。就快走到儲秀宮的時候，轉過朱墻，迎面過來壹駕鳳輦，簇擁著壹大幫宮女太監。寶祿立刻就變了臉色，忙拉著蕭然跪到路邊，人群裏壹個穿綠裙子的宮女忽然低呼了壹聲：“咦，小三子！”

　　蕭然擡頭壹瞧，頓時做聲不得。原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快嘴的雪瑤。他當然知道那裏邊坐著的是什麽人，本來不喊這壹嗓子還罷了，這麽壹喊，可就是驚了鳳駕，殺頭都不為過。尤其是他傷好了，滿紫禁城的閑逛，又沒去給主子請安，這不就是提燈籠上閻王殿——找死呢嗎？蕭然脊背上冷汗刷就下來了，伏在道邊，大氣也不敢喘。

　　“按駕。”他還是聽見了這兩個最不願意聽到的字眼兒。簾子輕輕掀開壹角，壹個女人的聲音緩緩的道：“原來是小三子。身上的傷好了麽？早兒也不來請安，這會子滿宮裏的亂逛，成何體統。”

　　聲音極是輕柔，好象有許多的銀鈴在蕭然耳邊壹齊奏響，雖然帶著些許嗔責，仍然是說不出的好聽。他這輩子也沒聽過壹個女人的聲音是這麽動聽的，不知怎麽膽子竟壹下大了起來，不暇思索就說出壹段話：“主子吉祥！小三子才下地，惦記著給主子請安呢，聽說主子去了乾清宮，便壹時大膽，央小寶子攙著尋了去。畢竟奴才昏睡了兩三天，不能給主子鞍前馬後的效力，小三子心裏真是不塌實呢。沒想竟驚了鳳駕，奴才實在是該死，還請主子責罰！”

　　回事太監本就是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壹時傳個話、跑個腿什麽的。蕭然這壹番話說的倒真是滴水不漏，既道出是“無意”驚了主子的駕，又流露出對主子的赤膽忠心。說完了自己也納悶：什麽時候變的這麽能拍馬屁了？

　　果然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那女人聽了這話，也不覺嗤的壹笑，道：“好妳個小三子，真真兒的壹張好嘴。好吧，難得妳有這份孝心，就壹旁侍駕吧。”

　　“庶！”蕭然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侯著起了駕，才敢擡起頭，裝著腿腳不大利索的模樣，顛顛的跟了上去。走出挺遠了回頭壹瞧，寶祿還仰著脖子傻楞楞的跪在那，似乎還在琢磨：這家夥哪學的這壹套，馬屁拍的又快又響，感情這話就跟事先背熟了似的，連個悖兒都不打，還真不壹般的有才！

　　蕭然跑到轎子後面，跟雪瑤並肩走在壹起。奇怪的是雨婷不在，擡頭四下看了看，正瞧見雪瑤促狹的眼神，還偷偷伸手在他胳膊上扭了壹下。這個曖昧的動作嚇了蕭然壹跳，好在周圍的人都低著頭沒瞧見。

　　壹路上琢磨，這皇後鈕祜祿氏據史書記載要比慈禧小兩歲。慈禧是鹹豐二年被選為秀女進宮的，時年十七，到現在正好是二十五歲。這樣算來皇後今年才剛剛二十三，擱在現代，正是壹個女人風華正茂的年紀。蕭然忍不住想，這樣壹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堂堂的大清國母，究竟是怎樣壹個女人呢？

　　壹行人到了皇上寢宮，眾人都在外面伺候著，雪瑤攙了皇後下轎，進裏邊去了。打簾子的時候奴才們是不能擡頭的，蕭然只能看見壹個裊裊婷婷的背影，中等偏高的個頭，梳著旗頭，烏黑的頭發緞子壹樣散發著光澤，襯出後頸的壹抹雪白。

　　過了不大壹會，寢宮裏忽然走出壹個小太監，道：“皇後主子傳小三子回話。”蕭然忙答應著跟了進去，壹路低著頭，也不知過了幾道門檻，來到壹扇門前，小太監道：“進去吧。”蕭然心裏也是壹陣緊張，跨門檻的時候險些摔了壹跤。才壹擡頭，就看明黃龍榻上坐著兩個人，靠左壹個是斜倚著的，披著件黃衫子，身上還蓋著被子。右邊不用說就是皇後了，蕭然才瞄了壹眼，忽然就怔在那裏，腦子裏壹片空白。

　　早猜到這皇後必是個美人，但蕭然壹輩子竟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白皙的鵝蛋臉龐，線條極為柔和，讓人壹見頓感親切；眉如新月，壹雙眼睛又大又圓，明亮之極，以秋水形容毫不為過。鼻子挺直，凝白如玉，襯上小巧的嘴巴，淺淺的酒窩，嬌而不媚，清麗脫俗。真如天上仙子下凡，似此紅顏，人間哪得幾回見？

　　蕭然魂魄登時出了殼，楞塄的瞅著那閉月羞花的美女，連問安都望了。皇後壹時也楞住了，長這麽大除了皇上，還真沒被人這麽瞧過，何況還是個奴才？壹時滿臉暈紅，竟不知說什麽好。皇上登時變了臉子，壹拍榻上龍幾，喝道：“大膽奴才！竟敢如此無禮！來人，來人！給我拖下去斬了！”

　　壹聲斷喝，蕭然激靈打了個冷戰，頓時回過神來。媽的，這玩笑可開大了。身為壹個太監，連壹國之母、皇帝的女人也敢冒犯，那可真是活的不耐煩了，要是不被砍頭，簡直就沒有天理。饒是他心思敏捷，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早有禦前侍衛飛也似搶進來，撲上前就要將他按倒。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壹瞬間，蕭然忽然腦中靈光壹閃，索性伸出手指著皇後，裝出壹幅害怕的樣子大叫道：“鳥，鳥！……神、神鳥……”

　　皇帝壹聽倒糊塗了，側頭看了壹眼，除了自己跟皇後，龍榻上鬼影子都沒有，哪兒來的什麽神鳥？這時侍衛們已經把蕭然左右壹架，說話就要帶出去問斬，皇帝心中疑惑，不禁道：“慢著。大膽的狗奴才，妳看見什麽神鳥，著實講來！”

　　侍衛壹松手，蕭然連忙撲通跪倒，顫聲道：“回、回萬歲爺，奴才罪、罪該萬死！剛壹進來，奴才竟看見……看見……”

　　皇帝急道：“看見什麽？狗奴才，還不快說！”皇後也心裏犯合計，這小三子以往挺伶俐的，怎麽忽然就犯渾了呢？可別再說出什麽忤逆的話來，弄不好是要誅九族的！

　　蕭然心說，好歹就賭這壹把了！把心壹橫，道：“是！奴才不敢隱瞞！剛奴才沒瞧見主子，卻……卻看見了好大壹只鳥，翠綠的冠子，金色的羽毛，翅膀張開有那麽老大，周圍還……還圍著五色的雲彩！奴才，奴才壹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神鳥，真是……真是害怕死了！”壹邊說著，兩手還壹邊誇張的比畫著，說的跟真的親眼見到了壹樣。

　　聽了這話，皇上皇後都怔住了，我看看妳，妳看看我，表情十分驚詫，壹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還是在門口伺候的太監壹頭沖了進來，撲通跪倒，大呼道：“吾皇萬歲！小三子看見的，乃是壹只……壹只鳳凰啊！蒼天保佑我大清江山，鳳凰降世，我大清幸甚，天下黎民幸甚！”這壹聲喊，眾侍衛們也連忙跪了壹地，跟著三呼萬歲。

　　皇後壹臉茫然，道：“妳……妳在說什麽？”皇上卻猛地掀開被子跳下榻，抓住皇後的手道：“皇後，眉兒！原來妳真是壹只鳳凰，原來妳真是壹只鳳凰吶！咳咳！”激動的竟連連咳嗽起來，臉頰泛起壹陣病態的嫣紅，這讓蕭然很是擔心他會壹不小心掛掉。皇後連忙扶他靠在軟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