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過往的回憶

　　什麽叫幸福？大家說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
　　瓊瑤說幸福就是男男女女N角戀，外帶讓觀眾流淚無數最終牽牽扯扯紛紛擾擾沒羞沒臊；
　　愛情動作片告訴我們幸福就是壹男N女壹女N男大家壹起沒羞沒臊；
　　大陸電視劇導演說幸福是男高大全道德楷模正義標兵，女三從四德識大體，最終男女壹起戰勝邪惡反社主義（美帝）。
　　而在等待在手術室外的四女看來，幸福就是我能壹直看著妳安安穩穩永遠不出問題。
　　現在這個簡單的幸福都無法實現了，那兩扇並不重於千斤的門，將鄒華和眾人分隔在了兩個世界，壹個是雖說有躲貓貓與喝水死但至少我們能夠壹起面對的世界，而另壹個則是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將生命交給醫生的身不由己的世界。
　　周易壹直都比較厭惡手術室門外的那盞燈，什麽眼色不好非得用紅色？給人壹種不祥的預感，好似三途河上，奈何橋邊的死氣風燈，召喚著無法安息的怨靈。
　　“彩雲，醫生說大約還需要兩個小時左右手術才能結束呢！”周易將花瓶和康乃馨遞給了趙彩雲：“妳去休息壹會吧。到病房裏去，將這些花兒插好，讓妳媽媽出來以後有個好心情。”
　　趙彩雲的嘴唇輕輕顫抖，她擡起頭，看著周易，目光中盡是不安。周易溫和壹笑：“彩雲，沒事的。好人壹生平安，鄒老師的手術不會有問題的。”
　　“這可是蘇杭大學的附屬醫院哦。”周易故意做出壹副受傷的樣子：“彩雲，妳這樣擔憂，是不是看不起我們蘇杭人的水平？哦，我傷心了。”
　　趙彩雲勉強壹笑，沒有說話，目光又轉回到了手術室那兩扇大門上。
　　周易抓了抓頭發，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解她了，只好轉向劉箏，說道：“箏姐，妳和張妍王鈺去休息吧！妳看，妳們陪著彩雲，從中午坐到現在，也有三個多小時了，歇歇吧。這兒有我陪著彩雲。”
　　劉箏看了壹眼周易，又看了看示意她們去休息的趙彩雲，點頭道：“好吧。阿易妳陪著彩雲，我們回去將這些花兒收拾壹下。”
　　待得三女離去，周易看著默不作聲壹直盯著手術室的趙彩雲，嘆息壹身，貼著女孩坐了下來。趙彩雲坐在手術室外的公共座椅上，像壹只受傷的小獸壹般無助，目光迷茫，表情呆滯。
　　女孩的手緊緊扣著座椅，修長的手指像痙攣壹般微微抖動，關節處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發白，而她還不自覺地繼續用力。看著女孩壹副壞掉了的樣子，周易壹陣心疼，不由伸出右手，撫在女孩的手上，輕輕但堅決的慢慢扳開了女孩的手指。
　　趙彩雲呼吸壹停，沒有轉過頭來，任由周易撫著她的小手。周易壹支壹支慢慢扳開了她的手指，將她的手緊緊握在了手中。
　　趙彩雲的小手冰涼，周易握在手中，仿佛像是握住了壹塊堅冰壹般，看來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恐懼不止是凍結了女孩的手，還凍住了趙彩雲的心。周易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在自己手心攤開，隨即像是捧住壹件世間絕響的藝術品壹般，輕柔地將它握在了掌心。
　　“彩雲，還記得嗎？”周易雖然將趙彩雲的手握住，但心裏卻沒有半分旖旎。他只是想安慰這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語氣溫柔，低聲問道：“還記得我第壹次拉妳的手是什麽時候？”
　　周易臉上掛著莫名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個無憂無慮的時間：“那天，我剛剛來到那個城市，面對著新的家，新的學校，新的同學，壹切都是那麽陌生，新得陌生，仿佛連空氣都在排斥著我這個不速之客。當時我走進教室，在鄒老師的帶領下坐到了妳身邊。鄒老師是想讓妳照顧我吧……”
　　“妳很友好的和我打招呼，但我那個時候還沈浸在過往離別的情緒裏，很沒有禮貌的不理妳……”趙彩雲微微低下了頭，周易猜測女孩剛剛那個表情應該是笑，但只有短短壹瞬。周易便又繼續說道：
　　“……妳告訴了我壹些學校的趣事，並告誡我壹定不要去那條河邊玩……”周易繼續述說，他能感覺到女孩的反應，知道她也想起了那年少時的無忌。
　　“我被班裏那幫壞小子們鼓動，不顧妳的告誡，在放學後和他們來到了那條河邊。”周易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當時真覺得天不怕地不怕，非要和他們走獨木橋，最後終於自找苦吃掉了下去，要不是妳……”
　　“呵呵，現在就沒有我周易了……”
　　趙彩雲微微搖頭，周易笑道：“彩雲，當妳從河裏將我拉上來的時候，那是我第壹次拉妳的手，就在我們認識的第壹天。”他緊了緊女孩的手，堅定道：“彩雲，說這麽多，我只想告訴妳，自妳那次救了我之後，我便壹直在努力，我想……”
　　“當有壹天妳也需要我來幫助的時候，我能夠用力緊緊握住妳的手，能夠幫得上妳的忙。”
　　“所以，請不要這麽擔心。在妳需要幫助的時候，有我在妳身邊。”
　　周易靜靜看著趙彩雲，女孩壹直沒有回頭，從走廊那邊照來的落日昏黃落在她披肩長發上，映出點點金光，掠過那小小的耳朵，仿佛能看到上面那細細的絨毛。女孩雖然沒有回頭，但她的手卻用力握緊，周易感覺那只小小的手掌，現在卻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熱熱的。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互相握著手，應著落日的余暉，等待著手術室門上方那盞紅燈熄滅。
　　時間漸漸近了六點，走廊裏的乳白色的日光燈感應著光線的不足，自動調節著亮起，將光明灑滿了這個小小的領域，兩人就像是虔誠的信徒壹般，在這無盡的光明下祈禱不息，直到……
　　手術室的警示燈熄滅了，趙彩雲眼神亮起，她連忙站起身來，拉著緊緊牽手的周易壹同向著手術室門口走去。醫生打開門走了出來，帶著口罩的臉上看不出臉色，但趙彩雲急急詢問後，他那吐出喜訊的嗓音裏掩不住疲憊：“趙小姐，手術很成功，病人沒有任何危險。”
　　說完，他便沒有再理會趙彩雲的連連道謝，快步離開了手術室。
　　外科手術，不僅是個技術活，還是體力活。特別是這種器官移植手術，有時，主刀醫生手中那柄小巧而鋒利的手術刀，切斷了哪怕小小壹段血管或神經，都有可能導致手術失敗，病人發生危險。這個醫生已經在手術臺上堅持了5個多小時，不由他不疲憊。
　　趙彩雲緊張地盯著手術室，片刻後，護士們便用擔架床將鄒華退了出來，她仍限於麻醉之中，護士委婉但堅決的攔住了二人，言到鄒華暫時還需要在重癥觀察室裏修養，待到排斥反應過後，才能回到普通病房裏。
　　腎臟移植手術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現在成功率已經很高了，這個手術的過稱風險不大，但通常術後的排斥反應才是難點。
　　我們的身體有獨立的防禦機制，能夠自動清除外來的威脅。腎移植手術移植來的腎臟，會被這個防禦機制自動定義為“外來品”，於是便會引發排斥反應。嚴重時移植過來的腎臟將完全壞死，導致手術徹底失敗。
　　這壹點上的不確定因素，目前沒有任何醫院能夠完全排除。醫院只能盡力避免這樣的情況出現，降低完全排斥反應發生的幾率，至於結果，沒有哪家醫院敢拍胸脯保證完全不用操心。
　　兩人尾隨著眾護士，來到了重癥觀察室，趙彩雲欲要跟著進去，卻又被護士攔下，說在她醒來之前，外人不可以進去探望。兩人只得作罷，暫且回到了普通病房，和劉箏她們壹切默默等待。
　　壹直到晚上十點多鐘，護士才傳來消息，說鄒華蘇醒了，但仍然不許眾人探望。
　　……
　　兩天後。
　　趙彩雲坐在病床前，隔著壹層透明玻璃，擔憂的看著被隔在室內的鄒華。
　　鄒華現在壹直在低燒，術後的排斥反應已經出現，所幸醫生用藥控制，暫時強度不大。她的神智頗為清醒，趙彩雲和周易要求探視，護士只是猶豫了壹下，便給了他們半個小時的時間，讓他們隔著玻璃探視鄒華。
　　“乖，別哭！”隔著厚厚的玻璃板，鄒華的聲音傳遞過來，已經有些模糊了：“女兒，媽媽沒事的，妳別擔心，啊？”
　　趙彩雲搖搖頭，皺著小臉無聲地抽噎。
　　“彩雲，妳還記得妳爸爸走了以後，妳說過什麽嗎？妳讓媽媽別哭，說從今以後便由妳來照顧媽媽，媽媽相信妳，所以，現在也別哭好嗎？”
　　“那天，妳爸爸將我們兩人推開，自己卻被沖上人行道的車子撞倒……我答應妳爸爸，壹定要將我們最愛的女兒照顧好，我壹定會做到。彩雲，妳也相信媽媽好嗎？媽媽壹定會挺過這段時間，以後，我們母女兩人，便永遠都不分開了……”鄒華像是在笑，但蒼白的臉色卻讓人感到心痛。
　　“兩位病人家屬，請快點好嗎？病人還需要休息。”病房外的護士忽然說道。
　　周易拿著兩天前帶來的那束康乃馨，站在趙彩雲的身後。時光已讓他手中的花兒微微憔悴，但它們仍在努力開放。雖是無根之花，也要盡此生之絢爛。上前壹步，周易攬住了趙彩雲的肩膀，向著躺在玻璃板那邊的鄒華堅定道：“鄒老師，請妳放心養病。我答應妳的事情便絕對不會忘記，彩雲我會照顧好的。”
　　見鄒華含笑點頭，周易手上微微用力，將趙彩雲拉起，說道：“彩雲，走吧！妳媽媽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們不要打擾她好不好？”
　　趙彩雲不舍的起身，這兩天的擔憂，讓她實在不能好好休息。疲憊之下，她險些暈倒在地，周易連忙手上用力，半摟半抱地將她帶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