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打臉！

中縣的政府招待所，位於中縣最繁華的團結路中段。整個招待所占地面積六千多平方米，主體建築是三棟四層小樓。其中兩棟用於接待住宿，正對大門的壹棟則用於就餐接待。
這幾棟建築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產物了，不過經過重新裝修，看上去倒也顯得幹凈整潔。只不過現在招待所由私人承包，並不受縣政府管轄。這也算是地方特色了，在計劃經濟時代，招待所這樣的單位絕對是紅極壹時的好地方，但時過境遷，在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之下，守著固有經營模式的招待所，在那些經營方式更為靈活的小餐館、旅店面前壹敗塗地，轉型是唯壹的出路。像這樣的情況不光是招待所，還有很多，包括那些供銷社、國企之類的，都屬於這樣的情況。
不過，即便是歸了個人，作為政府的定點接待單位，特別是在現在中央嚴格反對“四風”的大環境之下，招待所的生意還是相當紅火的。能夠承包下這樣壹個好買賣，顯然也不是壹件簡單的事情。
招待所的承包人叫牛誌軍，是壹個四十多歲的大胖子，平日裏見了人總是樂呵呵的，顯得人畜無害的樣子。他是中縣本地人，早先曾經在政府工作過，後來自己承包了招待所，不過並沒有從體制裏退下來，現在還是在招商局上著班，只不過壹周五天工作日，倒有三、四天在這裏泡著。但因為和局裏的領導關系走得好，再加上會做人，和同事之間也處得不錯，倒也沒有人追究他這些。
今天壹大早，牛誌軍就和單位的壹把手打了招呼，請了壹天的假，親自坐鎮招待所，指揮著壹眾工作人員精心準備。二樓偌大的中縣廳裏，兩張足以容納二十多人同時就餐的寬大圓桌，早已擺滿了精美的餐具，水晶吊燈將房間裏的壹切照射得纖毫畢現。牛誌軍站在房間裏，不斷地指揮著服務員，調整著房間裏壹些不合理的地方。
中縣廳，本來就是招待所裏最好的壹個大房間，平日裏沒有特殊情況，都是為那些縣領導們專門預留的，裏面光是裝修就花了幾十萬，所有的家具、餐具、字畫都是高檔貨，不惜血本，堪比五星級豪華酒店。
而今天晚上，這裏要接待的，更是整個中縣最有權勢的壹群人，全部的縣委常委和非常委的縣領導。饒是牛誌軍和縣裏的領導們平日裏關系處得不錯，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牛，準備得怎麽樣了？”牛誌軍正在那裏指揮著服務員收拾房間，門口突然響起了壹個聲音。
“喲，徐主任，來得這麽早啊。”看著門口那個穿著淺灰色西裝，戴著平光眼鏡的瘦小男子，牛誌軍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熱情的笑容。
徐啟來是縣委辦主任，同時也是縣委常委，涉及到縣委書記的壹些接待安排，都是由他親自過問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兩個人在私下裏有很多接觸，算得上是比較熟了。
徐啟來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年輕，看到他走進了屋裏，和牛誌軍寒暄，這些人很是自覺地上前幫著服務員收拾起了房間，其中壹個還掏出了壹張打印好的座位圖，開始按著順序擺起了桌擺。
“徐主任啊，聽說這次縣裏來的兩位掛職的領導，都很年輕啊，什麽來頭？”牛誌軍壹邊問著，壹邊掏出壹盒“芙蓉王”遞了過去，看到後者抽出了壹根夾在手裏，又很是熟練地把煙點了起來。
徐啟來抽了壹口煙，壹邊吐著煙氣，壹邊含糊地說道：“具體不太清楚，都是京城下來的。”
“我聽說，那個叫楚揚的副縣長，今年才二十出頭？在以前還當過明星上過春晚？真的假的？”牛誌軍有些好奇地問道。
“嘿嘿，老牛啊，妳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不過我可提醒妳，不管人家之前是幹什麽的，現在可是實打實的副縣長，妳可別因為人家小，就看不起人家。現在的年輕人啊，可不得了。”徐啟來說到後來，鏡片後面的壹對小眼睛，瞇成了壹條縫。
“看您說的，我還能不明白這個嘛。領導，您看看我這布置怎麽樣？還有什麽漏下的沒有？妳得給把把關啊！”牛誌軍嘿嘿笑著說道。他知道不應該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便很快的轉移了話題。
徐啟來背著手，圍著桌子轉了幾圈，壹雙眼睛仔細地盯著上面，仿佛要把每個細節都看上壹遍。過了壹會兒，才緩緩地說道：“先暫時這樣吧。”
黑色的帕薩特駛進了政府招待所的院子裏，停穩之後，左後和右後兩扇車門同時打開，楚揚和李明哲分別從兩旁走了出來。
高大誌和幾個政府辦的工作人員，老早就在門前等著了，看到兩個人走過來，連忙迎了上來。
“縣長、楚縣，房間在二樓，我帶妳們上去吧。”高大誌說著，躬著身子虛引了壹下，隨即帶頭走進了餐廳。
楚揚和李明哲兩個人並肩往裏走著，跟著高大誌上了二樓，來到了盡頭的“中縣廳”，推開了門，裏面早有幾個人已經到了，正坐在沙發上隨意地聊著天，看到兩個人走進來，又紛紛站起身來和他們打著招呼。
“喲，明哲縣長，小楚，妳們兩個可算是來了，來快坐，書記壹會兒也就要到了，呵呵。”看到兩個人進了房間，縣委辦主任徐啟來首當其沖，熱情地上前和他們打起了招呼。
徐啟來的態度倒是熱情，可聽到他的稱呼，李明哲的臉上卻是泛起了壹陣陰霾。
他之所以不快，倒不是因為那句“明哲縣長”，兩個人都是壹個班子裏的，這麽稱呼倒也說得過去，還顯得親熱。盡管兩個人的關系，並沒有熟到那個程度上。
可是他稱呼楚揚這壹句“小楚”，就很有問題了。
官場上，怎麽稱呼人，是非常有講究的。楚揚雖然年齡小，但怎麽說也已經屬於縣領導序列了，就算沒有進入常委，也是堂堂副縣長。就算後者是常委，在權力上要比他大些，兩個人也絕對不是上下級的領導關系。
而這壹句“小楚”，則完全就是上級對下級的稱呼了。也不知道徐啟來是無意還是故意，但李明哲寧願相信這家夥是故意的，畢竟後者在官場上幾十年，這樣的低級錯誤實在是不應該犯。
李明哲是臉色不善，不過楚揚的反應，卻更是讓人眼鏡大跌。
本來徐啟來的這聲稱呼，落到屋子裏那些有心人的耳裏，誰都知道是怎麽壹回事。不過就是徐啟來這個何書記的鐵桿，想要給這兩個新來的年輕人壹點下馬威，同時也試探壹下兩個人的反應罷了。大家都在官場上混，這點小把戲糊弄不了誰。此刻屋子裏的這些人雖然還該幹什麽幹什麽，但註意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轉移到了這裏，大家都在看著楚揚的反應。
楚揚的心裏嘿嘿壹聲冷聲，臉上卻依然是雲淡風輕，望著徐啟來那張滿是皺紋，故作熱情笑容的臉，下壹刻，他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老徐啊，我和明哲縣長剛剛在聊天，聊得興起就晚了些，沒想到妳這麽早就來了。”楚揚說著，還伸出手，在徐啟來的肩膀上拍了拍。
這幾句話，伴隨著這個動作，頓時讓屋裏的這些人目瞪口呆！
如果說，剛剛徐啟來稱呼楚揚“小楚”還是比較隱蔽的試探的話，那麽此刻楚揚的反應，則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雖然兩個人的區別只在於壹個常委的帽子，但對於縣級領導來說，那卻是天淵之別！而且兩個人的年齡差距也很大，不客氣地說，拋開兩個人的身份，單純論年齡，徐啟來叫楚揚壹聲“小楚”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楚揚如此隨意地稱呼壹個官職比自己高，年齡比自己大的人“老徐”，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冒犯了！
果然，楚揚此話壹出，徐啟來整個人都楞住了。
他看著這個笑呵呵的年輕人，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敢這麽胡來！雖然知道後者是京城下來的，肯定有背景，但就算再有背景，也不能這麽胡來吧。這可是官場，想要在這裏混，第壹要務就是守規矩。而楚揚此舉，無疑是破壞了規矩，而且破壞得相當徹底！
如果他知道楚揚當年在文化部裏那些“壯舉”的話，就不會奇怪楚揚此刻的表現了。說起來楚揚能夠做到這樣，還是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鍛煉和李明哲的“教導”，改了許多。要不然，早就有更激烈的反應了，直接動手都是有可能的！
徐啟來壹張老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透過鏡片，他的壹雙眼睛瞇縫了起來，盯著楚揚，如同壹條毒蛇壹般，放射著絲絲寒光！
“何書記來了！”
“何書記！”
……
就在徐啟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險些要暴走的壹刻，房間裏的眾人突然都紛紛起身，湧向了門口。
在門外，縣委書記何天禮正邁著穩當的方步，向房間裏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