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置翻轉的現實與虛妄（上）

第七章 倒置翻轉的現實與虛妄（上）

“梁姐！”

易殷模糊不清地喊著，身體突然向前跌倒。

額頭上傳來的劇透和冰涼堅硬的觸感壹並將他的意識拉回。

“啊啊啊……疼！”

易殷揉著因為撞在地板上而脹痛的額頭，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打量著四周，直到看見那張和他壹樣四腳朝天的椅子，才算搞明白了狀況。

啊……原來是這樣啊。

他果然是做了壹個夢啊。

易殷深深地呼吸了幾口空氣，平復著急促的心跳。

如果不是因為從椅子上滑下來，他現在肯定還陷在那個夢裏吧？

不過，那個夢也太真實了，夢裏梁姐的那些回答就像真的會是她說的話壹樣。

但好在只是個夢，只是個夢……

易殷壹邊在心中慶幸的想著，壹邊回過了頭。

他的眼睛，也就此和另壹雙眼睛四目相對。

在離他不到壹米開外的地方，不知何時，在他完全沒有發現的時候站了壹個女人。

女人穿著淡紫色的職業套裝，畫著精致的妝容，頭發壹絲不茍的束在腦後……壹切的壹切都和易殷的“夢中”別無二致，就好像倒帶重放壹般。

易殷楞住了。

而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梁露也楞住了。

難道，難道那不是壹個夢？

就在易殷的心因為逐漸被恐懼填滿的時候……

“哇——”

梁露突然發出壹陣尖叫，嚇得他也跟著渾身壹顫。

“哎喲，我的天……小易？”

易殷看著用手拍著胸口，壹副驚魂未定模樣的梁露，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開口回道：“是我，梁姐。”

“啊，我知道，我知道了……”梁露拍著胸口，喘了好壹陣，才略帶埋怨地道：“妳，妳既然在裏面為什麽不出聲啊？妳知不知道，妳剛才突然冒出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公司裏進小偷了呢……”

誒？

易殷看著面前的梁露，他發現自己的記憶和梁露的說法似乎有些地方對不上。

他明明是先站起來的啊……而且他看到梁露的時候，梁露明顯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應該早就發現了他才對啊。

可她的說法……

雖然心中疑惑，但易殷還是解釋道：“梁姐，我剛才趴在桌子後面睡著了，嚇到妳了嗎？”

“妳還問！我都快被妳嚇死了！”

梁露走過來在易殷的肩膀上打了壹下，然後轉身走向她自己的辦公室，壹邊走壹邊還在說著：“話說回來，小易妳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啊？難道是因為昨天遲到被我訓了，所以今天……”

梁露的聲音頓住了。

她回過頭，看著自己被易殷抓住的手腕，不解地道：“小易，妳這是……”

“梁姐，我有話要跟妳說！”

梁露似乎被易殷的聲音給震住了，她就這樣沒有絲毫反抗的被易殷拽進了走廊盡頭的公共休息室內。

“小易，到底是什麽事啊？”

被半強迫坐到沙發上的梁露看著面前表情鐵青的易殷，語氣也不由得變得有些凝重。

“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什麽麻煩了？還是說和公司裏的同事……”

“梁姐！”易殷打斷了梁露的話。

他盯著壹瞬間楞住了的梁露的眼睛，壹字壹句地道：“妳真的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麽？”

梁露滿臉不解，看著易殷的臉茫然地眨著眼睛。

“梁姐，我和妳，我們早上見面以後都說了什麽……妳真的都不記得了嗎？”

“我記得什麽？”梁露依舊壹臉茫然，“小易，妳都在說什麽呢……咱們早上哪兒說什麽了？我壹進門就被妳嚇了壹跳，然後就被妳拉到這裏來了，妳到底要說什麽啊？”

易殷看著梁露臉上不似作偽的表情，心中的疑慮也越來越濃重。

他相信梁露說的都是真話，她是真的不記得有跟自己說過什麽……他也更願意相信那都只是壹場夢，這樣他就能忘掉心中的惆悵，繼續去憧憬梁姐。

但他不能這麽做，他不能騙自己。

梁露的話雖然聽上去不像是撒謊，但卻從壹開始就存在著壹個漏洞。

那就是他們見面的情形。

易殷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應該不會有錯，他也的確是因為椅子翻倒，整個人摔在地上才醒過來的。

但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他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絕對發出了很大的聲音，但梁露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這些響動壹般，直到他從地上爬起來，和梁露四目相對了足足有十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卻像是剛剛看到他壹般嚇了壹大跳。

這絕對不正常，難道說壹開始的十幾秒梁露都沒有看到他嗎？可他就站在她面前，兩個人也的確是在對視著，甚至讓易殷產生了夢不是夢就是現實的錯覺。

但梁露的反應卻……

“小易，妳到底怎麽了？”

壹旁的梁露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她已經看著易殷壹個人沈思了好久了。

而易殷看著梁露，心中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知道，只有壹個辦法能驗證這壹切。

“梁姐，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妳……”

聽見易殷這樣開口，梁露的表情反而放松下來了。

她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壹直站著的易殷先坐下來，語氣溫和地開口道：“什麽問題？妳盡管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盡量告訴妳。”

“嗯，那我問了。”

其實從梁露的這句話裏易殷已經聽出她是會錯意了，但他還是順著梁露的意思，也順著自己的意思說了下去。

“梁姐，我的問題是關於妳個人的。”

“我個人？這還真有點兒讓我意外，什麽啊？”

“妳……是不是要結婚了？”

梁露的表情因為易殷的這句話而瞬間凝固住了。

她楞楞地看了易殷兩秒，然後迅速用手遮住了臉，同時轉過頭去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

易殷敏銳地察覺到，梁露坐在沙發上的兩條腿也在反復交錯著，這是她內心極度動搖的表現。

片刻後，終於平復下心情的梁露用顫抖的語氣道：“妳……是從哪兒聽說的。”

易殷沒有回答梁露的問題，他也不覺得自己的答案能夠讓梁露感到滿意。

他能怎麽回答？難道說這是梁露自己親口說出來的嗎？

而另壹邊，沒有得到回答的梁露也並沒有生氣，反而開始了自問自答：“是不是，昨天，在車裏的時候……妳看到了？”

易殷搖了搖頭，道：“我什麽都沒看見。”

“那妳……”

“梁姐，妳就當我是聽說的吧。”

梁露的表情徹底沈了下來。

她垂下頭，自嘲的笑了笑，然後嘆了口氣。

“行吧，我就信了妳這句話吧……謝謝妳，願意這樣幫我保守秘密，因為這件事……我還沒打算讓公司裏的人知道。”

易殷的表情沒有壹絲變化，但心裏卻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梁露的這番話，實際上已經等同於承認了他提出的“問題”。

她真的要結婚了，而且真的是跟……

“那個男人，叫崔平？”

梁露驚訝地看著易殷。

“妳是怎麽知道……算了，他也來過公司好幾次，估計公司背地裏早就有傳言了吧。”

易殷依舊沒有多說壹個字，但梁露再壹次主動替易殷找好了解釋。

“其實，我跟他，還沒有真的確定好要在壹起呢。”梁露低聲解釋著，“不過那個人對我挺好的，我也對他……等到了時候，我肯定會通知妳的，小易。”

易殷看著梁露，他現在已經確定自己那場“夢”中聽到的都是事實了。

但他同樣也確定了兩件事——

出現在他“夢”裏的，肯定不是正常的梁露……

與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梁露，壹句真話都沒有對他說。

“小易，妳到底是從哪裏聽到這些的啊……能告訴我嗎？”

看著小心翼翼地發問的梁露，易殷突然覺得什麽都無所謂了。

“是妳告訴我的。”

他說出了本不打算出口的真相。

“哎？別開玩笑了，我什麽時候對妳說過這種話，公司裏的同事我壹個都沒……”

“是真的，梁姐，是妳自己告訴我的，親口。”

“小易，妳到底……”

“怎麽，梁姐妳不相信我？”易殷繼續開口道，“妳告訴我的還不只是這些，妳把很多事情都說給我聽了，很多很多。”

“妳到底在瞎說什麽呢，我怎麽不記得我這麽做過？”

要實話實說嗎？

易殷猶豫了壹秒鐘，但他還是開口了，畢竟……他不是告訴別人，是告訴梁姐啊。

“梁姐，我知道妳可能會覺得我是瘋了，但這些事情真的是妳自己告訴我的。就在……我的夢裏。”

梁露看易殷的眼神終於有些不對了。

“那個，小易……妳，今天要不要先休息壹下？或者我陪妳去醫院也成，妳現在的狀態……”

“我沒瘋！梁姐，我說的都是真的！”

看著梁露依然狐疑的眼神，易殷覺得十分沮喪。

“那好，梁姐，妳先聽我說，看看這些妳告訴過我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易妳……唉，好吧好吧，妳說吧。”

易殷平復了壹下情緒，他知道，梁露此時依然沒有信任他。

而他自己也並不是完全相信那些“夢中”聽到的事情都是事實，不過……他並不擔心被自己的“謊言”被揭穿，不如說這反而會更讓他感到高興。

他是真的希望“夢”裏的壹切都只是他壹廂情願的妄想。

但與此同時，在他內心深處的某個位置，壹個聲音卻又壹直都在告訴他——那些都是真的。

所以，他必須說出來，他必須得到壹個答案。

“梁姐，那我說了。”

“嗯，妳說吧，我聽著呢。”

“妳有壹個兒子，名字叫樂樂。”

梁露的表情瞬間變了。

“樂樂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他是妳壹個人帶大的，但他最近開始懂事了，經常會問有關父親的問題，讓妳很為難。”

梁露騰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易殷。

而易殷還在說著：“妳其實壹點兒都不喜歡那個叫崔平的男人，因為妳覺得他控制欲太強，還對妳動手動腳。”

“等等……”

“妳和他在壹起，是因為妳覺得他是個有兩個孩子的單身父親，妳覺得他是個好父親，也會認真對待妳的兒子，妳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得到父愛，所以才會和他在壹起。”

“妳……”

“妳對兒子其實壹直都充滿了愧疚，妳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讓他從出生起就比別的孩子少了壹半的愛，所以妳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換……”

“別說了！別再說了！”

梁露尖叫的聲音在休息室裏回蕩著。

而易殷，也終於閉上了嘴巴。他並不是主動閉嘴的，只是因為梁露拼命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讓他無法再繼續發出聲音。

梁露大口喘著粗重的氣息，她整個人都騎在了易殷的身上，圓睜的眼睛中壹半是憤怒，壹半是惶恐。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堵住易殷的嘴，因為用力過度，她的兩只胳膊都在發抖，交疊在壹起的手指也變得發白。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壹時間房間內只能聽到兩個節奏不同但同樣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壹會兒，梁露才松開手，從易殷的身上離開。

她站在易殷面前，眼神顫抖著與易殷對視，嗓音也顫抖著發問：“小易……這些話，真的都是我自己告訴妳的嗎？”

易殷不敢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但梁露並沒有放過他，她的聲音逐漸變冷，道：“就連對我妳都不願意說實話嗎？小易，我本來還以為妳是個挺老實的孩子的……”

“梁姐，我真的……”

“好了，妳不用再說了！”梁露粗暴地打斷了易殷的話，此時的她完全不復平日的溫和，微微扭曲的表情顯得有些獰猙。

她指著易殷的臉，道：“我不管這些話是誰編出來的，又是誰告訴妳的，但是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了！”

易殷完全被梁露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跟震住了，他只能拼命點頭。

看著易殷噤若寒蟬的樣子，梁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壹絲笑容，壹絲讓易殷看了更加害怕的笑容。

“小易，我相信妳，妳壹直都是很老實的。那些話全都是假的，都是編造出來的謠言，妳也要相信我，好嗎？”

易殷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梁露，他第壹次完全違背了本心，說出了壹句和內心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話來：

“好，我相信妳。”

【未完待續】

字數：3596